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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老板已经识趣地带着幺幺撤到包间一角,而我就着这个对峙的姿势,将梁熠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最后,悉数握在我手心。

我拽着他,令他看清匣子上的梁府徽印。

「可惜吃醋吃到了自己头上,是个笨蛋。

梁熠还在喘气,额头发了汗,睫毛似乎都被润湿。他偏过头瞪我一眼,刚才的焦躁好像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我确认他不会发疯了,就对惊呆了的蒋老板和幺幺客气一笑:「见笑了。

蒋老板并不知道我和梁熠的旧事,但他生意场上闯荡惯了,多少开天辟地的情事都见识过,当下就接话说:「哪里哪里,督军,咳,一时酒醉也是有的。

梁熠垂着眼睫,并不说话,却烦躁地解开外套上的第一粒纽扣。

我当即道:「蒋老板,今儿这顿我请了,是我照顾不周,您见谅。

蒋老板立刻笑着往门口走,「好嘞,咱们月底再续摊儿。

门噶吱一声关上了。

我无声吐口气。

老实说,我还挺怕梁熠突然暴起打人的。

他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不动,双手撑着膝盖,手臂肌肉绷紧,像憋着一口气。

我问他:「你喝了多少酒?

他并不答。

直到门外传来急促慌乱的脚步声,门被小心翼翼推开。

「请问有看见——梁督军!

前几个字还是委婉客气的,喊起梁督军来就又惊又喜。

是个穿白色洋装长卷发的女孩子。

梁熠掀起眼皮看向门外。

局面陡然变得有意思起来。

原本梁熠气势汹汹,是要「捉奸」。

然而蒋老板走了,女孩子来了,我和梁熠的角色便掉了个个儿。

他成了网中鱼,我成了收网的垂钓客。

我笑吟吟看了他俩一会儿,亲切地对女孩子说一声:「是你的梁督军,快领回去吧。

女孩子并不理我,含羞带怯地望一眼梁熠,说:「久不见你回,我就出来寻你。

梁熠这人也好笑,不回答姑娘的羞涩,反而先看向我。

生怕我会跑了似的。

我懒得搭理他们的糊涂账,兀自坐下舀燕窝喝。

梁熠沉着脸说:「你先回去。

女孩子脸色变了,挺沮丧地要带上门。

然而我先她一步极其自然地道:「我这就回去。

女孩子错愕地看向我。

我冲她眨眨眼,说:「梁督军是个万中无一的好男儿,你好好把握。

她眼睛弯成了月牙。

最清澈淡雅的那种月牙。

那双笑眼,依稀有我从前的影子。

我心下叹息。

我正要与她擦肩而过,梁熠却腾然起身,紧紧拽住我手腕。

「你不许走。

女孩子的眼睛都快瞪得掉出来了。

「你们……」她迟疑着开口。

我抖搂出一个苍白难看的笑,回她:「他兴许是把我当成了你。

为免梁熠说出什么该死的屁话让我收不了场,我赶忙说:「姑娘,要么你先回去,我一会儿把督军送回家。麻烦你等会儿跟大家说一声,就说梁督军酒醉,遇到个朋友,聊得正尽兴。

她点点头要走,我又想起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她眼睛弯弯,有如新月,「我是西南的程玉琅。

我的手指一瞬间冰凉。

敢以西南为名自报家门的程家,只有与梁熠齐名的程鸿光家族。

程玉琅,是程鸿光的独女。

而程鸿光跟我,有着单方面的血海深仇。

之所以说单方面,是因为他登到了如今的位置,手上血债累累,脚下尸骨无数。他并不记得自己害了我的父母,也并不认得我。

这场仇恨,是我单方面隐忍记挂多年。

我攥紧手指,指骨都发痛。

程玉琅冲我友善地一点头,带上门走了。

小皮鞋踩木地板哒哒的声音走远了。

梁熠明明醉得厉害了,却能在这时准确无误地抱住我。

他的怀抱很温暖,温热的吐息洒在我脖颈,大半重量压在我肩膀上。

就这样,他令我有了踩到实地的质感,我从浓雾一般的痛苦回忆中解放出来,被他带回到了现实。

不是凄凄惶惶受尽冷眼的从前,而是我能通过自己的能力撑起一片天的现实。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犹豫了一下,伸手也抱住他。

他立刻将我抱得更紧,甚至低头,在我额上落下一吻。

并不带任何情欲的,极其温柔的一吻。

我整个人僵住了。

这是清醒的他绝不会做的举动。

他醒着的时候,表情总是讥笑、嘲讽,说话夹枪带棒,好像非要我把从前不谙世事的云卿还给他才行。

梁熠,梁熠。

我在心里叹息。

你到底是把我当成豢养的金丝雀、情场最荣耀的战利品,还是……真心待我呢?

自诩情场浮沉看穿万物的我,此刻真的有点看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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