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蒙古骑军的铁蹄踏遍全球后，成吉思汗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闷闷不乐。

他模仿汉人修建了皇宫，整天在宫里，无聊地拨弄着地球仪。他的马鞭和长枪扔在一边。他的侍从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他时常望着地球仪，喃喃自语：

「我的成就无人能够比拟，我的帝国版图覆盖全球，每一块土地和每一片海洋都插满了我的旗帜，每一个黄种、黑种和白种人都向我臣服，我的名字混杂在风里，吹遍了这颗星球。而我才只有四十七岁。这样的功绩，以前没有人做到过，以后也不会再有——可是，为什么我不快乐呢？」

1

这种郁闷的心境甚至影响到他某方面的能力。他新纳的姬妾千娇百媚，体态玲珑，一双剪水明眸能望尽所有男人的欲望。但当成吉思汗到了床上，却怎么也没有兴致。

「你等等，马上就好了。」他觉得有些对不住姬妾。

姬妾很有耐心，但两个时辰后，她还是打了个哈欠。她点燃灯，看了一本书，下床去煮了马奶茶，在房间外散了会儿步，又和宫娥下了几局棋，回到房间里时，成吉思汗丝毫没有起色，倒是脸上的汗更多了。她叹了口气，温柔地说：「臣妾先休息了，大汗要是准备好了，叫一下臣妾就可以了。」

这句话深深地伤害了成吉思汗。

哪怕他征服了五洲七洋，也不能承受这句话带来的屈辱。他愤怒地穿起衣服，但慌乱间被裤子绊倒，摔到床下。他连滚带爬地出了房间，低头遮面，不敢看任何一个侍卫宫娥——尽管侍卫和宫娥更怕他。

成吉思汗郁郁地在宫里行走，心中悲凉，几欲泣下，不觉间来到了皇宫深苑。夜寒风冷，整个北半球都陷入了深眠，一个老太监正在给道边的灯笼加油。看见成吉思汗，太监连忙跪下，道：「大汗。」

因为房事不力，成吉思汗羞于见到侍卫宫娥，但看到眼前跪着的人，他心里终于舒坦了些。

「你说，寡人为何不快乐？」

「大汗正当壮年，天下已然征服，但，」老太监道，「但大汗的野心，并不是这一天一地能够盛得下的。好比拼尽全力去打一个人，握紧拳，挥出去，打到中途发现敌人已经倒下了——大王只是没了目标，失落而已。」

成吉思汗仔细思索，发现果然如此，道：「那寡人应该怎么办呢？」

「大汗请看！」老太监大声道，扬起手，食指伸出。

成吉思汗顺着手指看去，疑道：「灰指甲？」

「不是不是，」老太监连忙换成中指，想了想又觉得危险，最后换成别扭的无名指，「大汗往上看！」

成吉思汗仰起头，于是，漫天星斗落入他眼中。星辰在视野里闪着光，像无数盏点亮的灯火，成吉思汗一生杀人无算，但与星辰数目相比，微弱得就像是站在巨象身侧的蚂蚁。夜幕高悬，如一块巨大的黛蓝琥珀——但那得需要多么巨大的树脂在多少漫长的岁月里更迭才能孕育而成啊！它无边无际，它深不见底，成吉思汗身高一米八五，高大健硕，但在它面前，渺小得就如同在蓝鲸下腹寄生的支原体。

「你是说，」成吉思汗战栗着，连声音也抖得像被筛的豆子一样，「寡人应该去征服宇宙？」

「是的，大汗要让帝国铁骑踏遍每一片宇宙空间！」

成吉思汗豁然开朗，所有的活力和精气都恢复了。他重重地点头。

「那大汗要先制定计划，去宇宙有很多困难。第一步，得能够让骑军飞起——大汗，你去哪儿？」

「在征服宇宙之前，寡人要先做一件更要紧的事情！」成吉思汗匆匆往回跑。

姬妾刚刚入睡，就听到屋外传来了轰隆隆好似坦克的脚步声，接着门被踹开，成吉思汗雄壮如山的身影出现在她视野里。

2

成吉思汗是个武夫，只会弯弓射大雕，想征服宇宙，却不知从何处开始。

「大汗，」老太监给他出主意，「要飞到天上，就不能靠武力和信仰了，只有一样东西能够帮助大汗。」

「是什么？」

「科学！」

成吉思汗咂摸着这个新鲜的词语，摸着胡茬，良久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老太监一时解释不清，说：「奴才知道有一个人，精通科学，能够助大汗一臂之力。」

「你个老东西，说话老说一半，你快说，不然寡人砍了你。」

「长春真人，丘处机！」

丘处机是个怪人。

他的怪来源于他的执着和聪慧。我们都知道，当这两样东西混在一起时，合成出来的，总是悲剧。

丘处机原本在全真教任职，给来上香的善人们布道。这是个肥差，不但轻松，而且油水多，还能时不时把细腰长腿女善人带到自己的房间单独布道。但丘处机的兴趣却只在于学习，他先从工程学入手，进而修习生物，医学，地理，化学等学科，最后，他迈步来到了量子力学的门口。

一次给善人们授道时，他拿了个箱子，说：「箱子里面有条狗，还有放射性元素，开箱子的话，机关会触动元素，狗会死。不开箱的话，元素随时可能到半衰期，狗还是会死。现在，你们告诉我，箱子里的狗到底是死是活。」

善人们听说过丘处机的怪，早有准备，一个细腰长腿女善人说：「这是量子力学的理想实验，在箱子里，微观不确定性变成宏观不确定性。我们不能打开箱子，因为观测会引起坍缩。在我们观测之前，狗处在一种既死又活的叠加态。不过更具体的我就不懂了，晚一点道长可以在房间里给我单独讲解。」

不料丘处机哈哈大笑，指着细腰长腿女善人说：「胡说！要知道狗是不是活的，这样就可以了。」说着他学了几声汪汪狗叫，箱子里顿时也响起了几声狗叫。

「哈哈哈，」丘处机张狂地笑，「看到没有，狗是活的。」

细腰长腿女善人当场就哭了。

这就是著名的「丘处机的狗」试验。它后来被广泛应用于教育学，告诉学生，学问千万不要学杂了，不然就会变成丘处机这样的人，对细腰长腿女善人熟视无睹，简直是反人类。

丘处机被全真教开除之后，颠沛流离，潦倒落魄。这时，成吉思汗的铁骑找到了他，将他恭敬地请到了王宫。

成吉思汗狐疑打量这个瘦弱的中年人。他不相信人类古往今来，甚至超越时代的理念和知识，都藏在这小小的脑袋里。但当他与丘处机论道三天以后，彻底被震撼了，连呼真人。他犹豫地对丘处机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丘处机沉默了，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怎么，这事太难，真人不愿意做吗？」

「不！」丘处机抬起因惊喜而扭曲的脸，说，「我一生所学，终于有用武之地。我自当倾尽全力，让大汗的军队驰骋宇宙！」

丘处机精心画出了飞行器图纸，但这遭到了成吉思汗的反对。

「我们是蒙古军队，蒙古是马背上的民族。马是魂，是神。世界就是被我们用马蹄征服的，所以寡人不需要飞行器，寡人要骑着马去往宇宙。」成吉思汗骄傲地说，「寡人曾经跨过山河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都是在马背上！」

「大汗，你不懂科学！」

「确实，寡人不懂科学，但寡人知道信仰！不要飞行器，要骑马。你要尊重我们的图腾。」

「可是大汗知道骑马要达到多大速度才能克服地心引力带来的离心力吗？」

「不知道！」

「大汗，无知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说不知道的时候不必用感叹号。」丘处机耐心地说，「但无知呢，就要听劝，大汗你听我说……」

「寡人不管，一定要骑马，除此之外，什么都可以听你的。」

丘处机争执不过，只得开始研究马匹。他测试了马速，最快的汗血宝马远远达不到第一宇宙速度。他决定改良马的品种。

这是一个浩大又漫长的工程，他选取了良品汗血宝马，并对马匹的基因重新编排，进行试管培育。新型汗血宝马被命名为魂斗罗。

魂斗罗一代体格彪壮，四蹄如风，轻易超过了当世所有马种。成吉思汗骑着马狂奔，真正感觉到了风在身后追逐自己，射出的弓箭也比不上马速。但马跑了三天三夜，还是在原野上踏步，没有达到丘处机想的冲出地平线的效果。

一直到魂斗罗第七代，成吉思汗也只能在地上纵马奔腾。

但不久之后，这匹马救了他一命。

3

那一日，成吉思汗和丘处机在京都近郊慢悠悠地骑马。

这是成吉思汗为数不多的悠闲时光。每隔几个月，他就会挑一个下午，避开侍卫，一个人来这里。但自从和丘处机成为好友之后，他就开始带上他了。

正是秋天，郊外稻田延绵至天际，风吹稻浪，阵阵飘香。在高头大马上俯视而下，能看到田间许多农夫正弯腰耕作，男子挥着镰刀割稻子，妇孺则在一旁捡稻穗。日头正烈，农夫们都是挥汗如雨，模样辛苦。

「近日，好几个大臣们都在给寡人谏言，」成吉思汗看着田间农夫，若有所思，「说寡人在征服宇宙这件事上花了太多精力，投入了巨大的财力人力，让寡人的子民负担更重。」

「大王是怎么回复的？」

「都杀了。」

丘处机似乎早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见怪不怪，平静地说：「大王这样的处理办法，有失妥当。」

「噢，为什么不妥？」

「以杀止杀，终不过下乘之法。大王要施仁政，令百姓由衷臣服，才可长治久安，国祚绵长。」

成吉思汗大笑几声，伸手横指，指尖对着金黄色稻田的尽头：「寡人十三岁开始骑上马背征战，一生都是在杀人中度过的。杀几个人，不过街囚之辈；杀几十上百人，也只是一方枭雄而已。唯有寡人，杀人无算，杀得山河赤流，天下哀恸，才有今日的铁桶帝国!」

丘处机连连摇头，几缕胡须在秋风中转动。

「你只不过是一个书呆子而已，怎么能了解寡人的治国之法！」成吉思汗说，「寡人征战天下时，遇到投降的，以礼待之；遇到不自量力抵抗的，哪怕拼到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杀得他血流成河！所有人都知道寡人的手段，正是因为铁腕治国，天下才能安稳。你看，如今谁敢起不臣之心？」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从稻田里射过来。它如光如电，穿过重重稻浪，锐利的箭锋一路割断了许多稻穗，然后突然蹿出来射中了成吉思汗的大腿。

「杀啊，」叫喊声从稻田四处响起来，刚才还在耕种的农夫们从稻丛里抄出兵器，向成吉思汗和丘处机围杀过来，「杀了昏君！」

「看到没有，」丘处机点点头，颇为得意，「真让我给说中了。」

「还说个什么，保命要紧啊！」成吉思汗忍着痛，猛地提缰，「快跑！」

魂斗罗七号跃起三丈之高，从农夫们头顶飞过，带着成吉思汗和丘处机向京都奔去。有人在后面射箭，但魂斗罗七号经过几代改良，全速奔跑时将箭矢远远甩在身后了。

回皇宫后，成吉思汗是先找来侍卫，再找的太医。他命侍卫在郊区搜寻，所有参与此事的人，或者与参与此事的人有关联的人，或者与与参与此事的人有关联的人有关联的人，都一并抓来。

这场抓捕行动旷日持久，牵扯的人数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十几万。有的是真正想要刺杀成吉思汗的人，更多的人则是在床上睡觉时被闯入的侍卫抓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