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你平静了一会儿,往江边冷僻的地方走。远处忽然起了骚乱,你听见有人喊「修士杀人了」,忙逆着人群赶向岸边。
渡口边停着几艘大船,一个人从船上飞下,在地上滚出好远,另一个人执剑紧随其后,不等先前那人爬起来,就被长剑指住了。那人忙说:「你敢杀我!」
执剑的人正是女主,她冷笑一声,挥剑要斩,忽听一声清响,佩剑脱手而飞。你叫了声「师妹」,有人比你更快,一剑接下了对方两人,正是南雁飞。他一眼望见了你,不等说话,几个修为高深的修士围拢上来,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说大家同宗同源,动手必是起了误会,正巧你们的师兄马上就到,请你们移步说话。
原来女主他们追查到了雇人的修士,不是别人,正是你们奉师命要去会合的门派门下弟子。知道那些被雇去的村民确实已死,女主大怒,双方言语不和,就动起手来。你们双方互相敌视,都不说话,静悄悄来到镇郊的一家客店,等了多时,外间人马喧哗,一群修士进来,中央簇拥着两人,其中一个正是男主。
男主显然伤还没好,微有病容,精神倒足,和对方门派为首的人分坐主位,三两句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女主绑上的那几个弟子来了劲,嚷嚷松绑,女主佩剑出鞘,不等众人阻拦,只听「啪」「啪」几声脆响,几人脸上已多了一道鲜红的印子,高高肿起。
众人都愣在原地,场面十分尴尬,你看那几人肿成猪头鼻血长流,忍不住笑了出来,对方的人立即瞪向你,几个年轻气盛的甚至按住了剑。你刚想瞪回去,身边的南雁飞微微一动,不着痕迹地挡在了你身前。
男主责怪女主无礼,对方首领也非常识趣,立即后退一步,反问那些弟子是不是和女主动了手。听见说「是」,首领当即一顿严厉训斥,又说他们唐突了女主和南雁飞,被罚正是应该。
双方交流了一番教育心得,只字不提那些村民,反而滔滔不绝地谈起神魔之渊的事。 你心里奇怪,也只能闭嘴。很久以后,双方终于尽兴,对方门派告辞离去,留下那几个犯事弟子。之后男主和另几个执事弟子说正事,其余人各自散去,你和女主在门外大眼瞪小眼。
你先打破尴尬,夸女主为民除害,女主先是客套,大约见你态度温和,稍后又主动向你道谢,说上次在魔界多亏你不顾危险自己留下拖住鬼王,让南雁飞去救她,堪称光辉无私。
你得了这么大一顶高帽子,不戴白不戴,做作谦虚了一番,还对「你」从前和女主作对的旧账表示了忏悔和愧疚,动情处不忘哽咽,当即获得了女主的原谅,还收获一枚暖心笑容:「过去的事我都忘了了,师姐不必再提。」
你:谁说圣母女主不好,不记仇,多可爱。
话说完了,你们继续互瞪。你挠了挠头:「师妹辛苦一天,还不回去休息?」
女主有点窘迫:「我、我有话同大师兄说。」
你非常懂地一点头:「噢——」
女主转移话题:「师姐怎么不回去休息?」
你顺口说:「等师弟。」
你和女主同时一愣。
这回轮到女主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噢……」
你面不改色:「师父他们担心他的伤,嘱咐我多照顾。」
女主面露忧思:「上次南师兄救我,只因恶灵难缠,师兄强行施法,天魔剑的魔气翻了,才伤得那么重。要早知道他有旧伤,我就不该放任他逞强。」
你:「他的魔气翻了?」
女主:「师兄不许我同别人说,只让我帮他运了两回功。也不知道中不中用。」
门被打开,传出男主的咳嗽声。女主刚要进去,一摸身上,忽然想起没拿给男主的药,于是匆匆和你道别去取。男主出来,你本着顺手助攻的心情让他等等女主,却看见那几个别派弟子悄悄走了,男主的小弟带上了门。
南雁飞站得不远不近,直到男主走开,他才和你打了招呼。你走过去,见他袖子上沾了血迹,问:「受伤了?」
南雁飞:「别人的血。」语气倒是很跩。
你问起那几个门派弟子和村民,南雁飞说那些村民确实是被那个门派拉去挖石头,也确实都死了。你:「他们杀的?」
南雁飞:「不是。凡人沾了魔气,本就活不长,那地方又多妖兽精怪。」
你:「就这么算了?」
「他们确实没向村民提过魔气,但大师兄逼他们许了重金抚恤,也算聊胜于无。如今大战在即,内部不能争端,门派里都是这个意思。」
你:「你也是这个意思?」
南雁飞说:「这事总要有人做。」
你:「这话好无情。不好,要改。」
南雁飞看你,放低了声音:「嗯。」
女主回来,径直去找男主。 不多时传出声音,竟是在吵架。虽然应该避嫌,你还是忍不住八卦的心,假装和南雁飞东拉西扯,暗地里竖起耳朵听。屋里女主正质问男主为什么放走那些人,男主说:「你以为他们把人留下,真是让我做主的?我若真动手,他们就敢拼个不死不休。如今正道各门都聚在神魔之渊,他们难道不会借着个由头向我们门派生事?真到了那时,其余门派可不会来主持公道,倒乐得和魔界一道看我们斗。到时踢翻了锅,谁还能吃饭?」
女主:「说来说去都是权衡的好算盘,可有分毫公义在里面?」
男主:「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义。」
女主:「师兄若是这样想,当年又何苦为了救我不惜杀了镇守当地的仙门首领?」
男主终于动了怒:「他们拿活人铸剑!」
女主:「那他们也是为了除妖!这不就是师兄讲的『大义』?那几个首领多年除妖,名望很高,师兄因为杀他们还背了骂名,又是为了什么?我原以为师兄是教我保护别人,和不公的天命争;从没想过执剑原是为了赶他们去死。早知道是这样,我还求什么道,修什么仙呢?」
大门一响,女主快步出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屋子里一声脆响,不知道摔碎了什么东西。你转向南雁飞,他问:「听过瘾了?」
你:……这小子也太精了。
你叹了口气:「大师兄变了,一点都不恋爱脑了。」
「什么意思?」
你解释给南雁飞听,见他沉默不语,拍了拍肩膀安慰:「放心,我觉得你不会是了。」
你们返回客店,夜已经深了,行人逐渐稀少。经过一株树下,你见树梢上挂着灯笼,突然心血来潮,跳起来摸,落地时心口被什么硌了,下意识一按,反应过来那是南雁飞的玉佩。你暗道不好,看向南雁飞,他也正看你,说:「师姐今天怎么了?」
你:「没怎么啊。」
南雁飞:「我今日不在,出什么事了?」
你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事。今天祭海神,可好玩儿了。」
南雁飞说:「撒谎。」欲言又止一阵,最后还是说了出来,「眼还肿着,一定哭了。」
你:「那你不要生气。」说完取出碎成两半的玉佩。
南雁飞慢慢接过,看了一会儿:「怎么碎的?」
你躲开他的目光:「摔了一跤。」
「有没有受伤?」
「没有。」
「就因为这个?」
「我知道你这个很贵的,但是我没钱嘛,暂时赔不起……」
「嗯。那师姐欠我很多了。」
「是是是。我会努力打工还债的,师弟高人大量……」
「万一逃债?」
「绝对不会!」
南雁飞默然半晌,忽然微微笑了一下:「我等着。」
「师弟你竟然笑了!原来你会笑!」
南雁飞别开了脸。
你追在后面逗南雁飞,让他再笑一笑,他却走得更快,最后你认输停下,他也站住了,回头等着你。你站在一个卖灯的摊前,摊主正慢吞吞地收工,你朝南雁飞招了招手,他走过来,你说:「我想要一盏灯。」
南雁飞点头。你们互相看着对方,你:「你不掏钱吗?」
南雁飞反问:「你没有?」
你掏了掏袖子,示意自己两袖清风,南雁飞只好和你一同过去。摊主见了,立即从架子上取下一对极漂亮的灯向你们推销,末了还说:「上面这花的寓意也好哇!长长久久。」
南雁飞立即朝你看来,似乎想否认,不知怎么又没有说出口,拿钱袋的手也停在那里。摊主显然会错了他的意思,转而极力向你推荐,越说越没谱,从「金玉良缘」到「多子多福」,你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眼看南雁飞的表情越来越不自在,耳尖也红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羞愤至死,才终于指了一盏并蒂荷花灯。
摊主大声喝彩:「好!花开并蒂,心有灵犀!」
南雁飞还呆呆地立在那里,你忍住笑,轻声催:「师弟,掏钱啊。」
南雁飞看向你,一句话也不说。你被那双亮得逼人的眼睛看着,渐渐收了玩笑的心,问:「你肯不肯给我买这个灯?」
南雁飞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你见他不说话,又问:「你肯不肯?」
摊主眼巴巴地盯着南雁飞手里的钱袋,又不敢催,只能小心翼翼地说:「公子……买吧……姑娘都这么喜欢了,不买不合适……」
南雁飞惊醒似的,扔下一枚金珠,拿起灯就拉你走了。你回头喊:「找钱啊兄弟!」
摊主用力朝你们挥手。
你提着灯站在江边,看背对着你思考人生的南雁飞,有点自我怀疑:暗示得太失败了吗?孩子都傻了。
你挠了挠头:这剧情不对啊,明明一开始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是远离南雁飞啊……美色啊,真是害人。
你点燃河灯放进水里,南雁飞问:「师姐没许愿?」
你叹气:「还许什么愿,一个都实现不了。」
南雁飞不说话,垂在身边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你忍不了了,把手伸到他面前。南雁飞迟疑,你:「拉倒。」刚要抽回来,就被紧紧抓住了。
南雁飞说:「有我。」
虽然这句话并不能救你的命,但你还是小小地感动了,友谊性地抱了南雁飞一下。南雁飞像头呆鹅似的一动不动,酝酿了好一会儿,你已经做好了听肉麻话的准备,终于他说:「那大师兄……」
你:艹。
回到客店,南雁飞送你到房间门口,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想我是。」
你莫名其妙:「是什么?」
南雁飞没接话,催你去睡觉。你带着「和本来要弄死我的人谈起了恋爱不知道算不算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的复杂心情躺到床上,进入梦乡前想起一件事:等等,被你蹂躏过的南雁飞的床还没收拾啊!
23
南雁飞淡淡地说:「我房里遭了贼。」
你一口茶喷出来。
南雁飞看了你一眼:「师姐知道?」
你坚定摇头。
女主和南雁飞就这个问题进行了严肃深入的讨论,你独自在客店门口摇折扇。
你们原本和同门一起前往神魔之渊,然而情况有变,其余人御剑直接去了,剩下你们几个伤病号骑马赶路。男主和女主还在怄气,你也不好和南雁飞当众打情骂俏——端庄如南雁飞也做不出这种事——只好趁他整理马具时偷偷握了一把他的手。
南雁飞低声:「师姐!」
你们中间隔着灵马,你趴在马背上摇扇子:「你不喜欢啊?」
南雁飞索性不理。你不依不饶,趁着没人注意,轻轻往他脸上吹了口气。正巧男主出来,你转身去牵自己的马,幸灾乐祸地看南雁飞在那里和马怄气。
上路以后,女主和南雁飞并辔而行,聊得融洽,男主在一旁格格不入。你正替男主尴尬,就见他拨转马头到你身边,款款温柔:「师妹啊。」
前方两人同时回头,冷冷地看着你们。
你:……没看出来,男主你还挺绿茶。
中途落脚村镇,入夜家家闭门不出,多有修士出没。你只觉静得心惊,反而不能入睡,索性下楼去院子里看月亮。不多时有脚步声,你下意识按住剑柄,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师妹。」
女主吓了一跳,慌忙把手背到身后。你发现那是一壶酒:「好哇,师妹也有不乖的时候,被我逮到了不是?快去帮我拿个杯子,不然我就向长老告状。」
你们就酒说了些闲话,女主起初还有些拘束,酒过三巡后放松下来,像是有些醉了,忽然说:「我想离开门派。」
你吃了一惊:「没有师父长老首肯,私自出走是要被废除修为的。」
女主:「从拜进师门我就受师父长老们的教导:这是好,那是不好,这是对,那是不对……我忽然想:为什么我从来没问过为什么?我为什么要修道?是为了长生、悟道,还是为了受凡人的顶礼膜拜?师姐是为了什么?」
你摇着折扇:「我?辟谷可以省饭钱,修炼可以青春长久。你有什么大志向?」
女主:「行侠仗义也算大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