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相连》是沈婵的一部很好看的小说,剧情跌宕起伏。小说精彩章节推荐:...
客殿内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水晶榻,许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叫人身心俱疲,洛池瑶没有打坐,只是静静躺在榻上。
而宴行迟却罕见地在地上打坐着,有模有样地摆出一副修炼的姿态。
宴行迟神情轻松自在,倒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洛池瑶背对着坐在地上的宴行迟,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思绪万千。
她救宴行迟真就是一时脑热,如果知道有后面这些事,她绝对老老实实回宗门多修炼一段时间,大不了以后再找机会来归月城打听情况。如今自己来归月城的路上救下了这个宴行迟,还是一心想把自家镇山长老给杀了的宴行迟。
她知道以宴行迟的能力,想进月辉石矿洞是迟早的事情,暗示要留宿周家一夜,也只是想给自己多一点考虑的时间。
她虽和宴行迟相处了十来天,但时至今日,她都不清楚宴行迟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被宗门通缉。她不是没有问过,宴行迟也只是插科打诨地回答,没一句是真的,她便再也没问过了。
若非今日因为制符术的事情,她莫名和宴行迟对峙,她也不会知道宴行迟是和镇山长老有仇。
宴行迟若是和宗门一些小长老有仇倒还罢了,直接和两个国宝级的镇山长老有仇,后期的剧情不崩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走原剧情,其余的不干涉。另一条是跟着宴行迟一路走到黑。
然而现在,跟着原剧情走的路,已经注定要山体滑坡了。
她要跟着宴行迟吗?
宴行迟和那两位镇山长老之间,固然有他的恩怨。
她和那两位镇山长老之间,却无冤无仇。
她虽然没怎么与那两个老人来往,但是几年前自己和洛逐风的封山仪式上,她也是见过镇山长老一面的。
还记得当时她刚穿来不久,对自己的身份并没有什么代入感,故而山主的封山仪式她也是浑浑噩噩地参加,权当开开眼界,但心里也没多激动。
当时的场面确实盛大,万人参见,八方来朝,即便这只是仙尊之女的封山仪式,全仙界一千九百六十三座城池,有一千六百多城的城主亲自赶来万法仙宗贺礼。
她之所以笃定周洪全一定认识她,也是因为她知道当初几乎全仙界各城的城主都来参加了封山仪式。
那时,宗门的镇山长老在白光中出现。
这两人并不像她听闻中的容颜不老,气势逼人。
相反,他们垂垂老矣,面上是因饱经沧桑而成的安详神情,倒像是一个和蔼的山村老人。
他们笑呵呵的,很是和蔼,摸了摸她和洛逐风的头,说道:「你们是我们的未来。」
未来——
多像两个慈祥的长辈说的话。
如今她得帮助宴行迟,把他们给杀了?
而宴行迟还在说道:「我的瑶瑶啊,你还在考虑什么?你不用怕被你们宗门追责,我明天自有安排,能让你全身而退。」
「宴行迟,我阻止得了你吗?」洛池瑶道。
「瑶瑶啊,」他听见了,笑了笑,回道,「都到这一步了,你能怎么阻止?」
「无非是多几条人命,少几条人命的区别罢了。」
「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洛池瑶又想到了周子山,那肿胀的血脸下,挂着唾沫的嘴,还在咯咯咯地笑着。
她又想到了那个女人爬过来,向她伸来的手。
她还想到了刚来归月城的那一天,有人想抓自己和宴行迟,宴行迟直接一剑割断了他的脖子。
密室里,那个一杖能把她脑袋都给敲碎的傀儡。
洛池瑶坐起身子,起身,转头看向宴行迟道:「你们这么轻易地把人命挂在嘴边,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她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她承认她也是自私的,她在看见濒死的宴行迟时,第一反应也是见死不救。
但她终究,还是会在宴行迟求救后,果断地把他拉上飞梭。
宴行迟睁开了微闭的眼睛。
他静静注视着水晶榻上声音发颤的少女,少年如玉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些惊讶的神情,惊讶中又带着恶意的戏谑:
「不会吧?瑶瑶。你那个仙尊爹,一夜杀尽于楚两家一百三十一口人,男女老幼,无一存活的丰功伟绩,你没听过吗?」
宴行迟这话,无异于端了一盆冰水,对着洛池瑶从头到脚地浇下去,让她原本还有些激愤的心绪变得冷然。
是啊,洛池瑶看着神色如常的宴行迟,心里想,她原先的生活多平和,多舒适,每天和座下的弟子们混在一起打牌、种花、讨论话本子,欢天喜地,无忧无虑。不用担心灵石不够花,不用担心裙子不够穿,不用担心首饰不够多。最需要在意的修为,基于她天生的金丹和中州灵脉充裕的灵气,其实也并不难提升。
但这一切,都是基于万法仙宗独霸仙界,抢占垄断最顶层资源的条件下才能实现的。
而万法仙宗为了保持自己独尊的地位,灭了多少宗门,杀了多少人,她不是不知道。
周子山作恶依仗的是什么,而周家背后的靠山又是什么,她不是不知道。
稳固的仙尊之位,是由无数底下人的尸体垒成的。
仙界众人分为三六九等,也是一级一级逐层压迫下来的。
她作为仙尊之女,万法仙宗灵山之主,同样也是敲骨吸髓的一员,之前却从未指责过自家祖宗为了巩固地位,党同伐异的行为残忍。现在她又凭什么指责宴行迟残忍呢?
宴行迟似是乏了,在原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到水晶榻的另一边,整个人扑在水晶榻上,瘫软在上面,长长地拖了一句:
「还不都是为了活得舒坦一些嘛。」
洛池瑶不回复,只是静静看着他。
宴行迟正悠然躺在另一边,他双目微闭,俊美的脸上依然带着苍白的病态。
说完那句话后,他一侧身子,身向着洛池瑶这一边侧睡着。
他的白狐裘这几天都没怎么拿出来穿,宽大的黑袍套在他的身上,却让他显得更加形销骨立。
洛池瑶沉默地看了半晌,终于还是轻轻叹上一句:「宴行迟,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宴行迟几欲入睡,乍然听见洛池瑶这句话,随口答了一句:「辉月魂呗。」
听见这个回答,洛池瑶也没有问下去的欲望了。在这一点上,她和宴行迟还是挺一致的,当发现别人的回答并没有什么实际价值时,她就懒得多问了。
她躺下身子,看着殿内的冰晶天花板,天花板上的冰晶光芒甚至有些刺眼,她却努力把眼睛睁到最大。
洛池瑶的口中喃喃道:「我只想活。但我更不想我的人生背负上什么东西。」
她和宴行迟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
也不可能一样。
她这样喃喃着,似乎在证明着什么。
许多年后的洛池瑶,偶然想起她这个晚上反复嗫嚅的信念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
造化弄人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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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另一处宫殿中。
周子山正倚着榻,被好几个美貌婢女服侍擦药。
周洪全站在旁边,一张老脸上满是心痛。
周子山的背被锁神鞭劈裂好大一个口子,格外狰狞恐怖,小婢女举着金疮药,手不停地发抖。
她尽力小心地将药涂在周子山背上,药与伤口相接触,周子山的身体一抽,直把他疼得嗷嗷直叫。
周洪全二话不说,就狠狠扇了那个小婢女一耳光,骂道:「贱婢!你抖什么!」
小婢女被扇得整个人扑在地上,她连忙捂着脸爬起来,哆嗦着磕头。
「老爷恕罪。」她一边磕着头,方才那一掌已经将她半边的牙给扇碎了,碎牙混合着血污,从嘴边颤颤地抖出来,以至于她有些口齿不清,但她还是吃吃地喊道,「老爷恕罪。」
周洪全却不再理睬,而是关切地问周子山:「子山,还疼吗?」
「疼啊啊啊啊!」周子山嚎叫起来,他扯住周洪全的袖子,鼻涕眼泪都出来了,「爹,我是真不知道那是池瑶山主!爹!都怪那个贱人私奔,害我被池瑶山主鞭成这样!千万不能,千万不能放过她!!你一定要把那贱人和她奸夫的皮给扒了啊啊啊!爹!我好疼啊!我真的好疼啊!!」
周洪全见爱子如此受难,心里也是十分酸楚,他想要拍拍周子山的肩,却顾忌着周子山的伤,最后只能拍了拍周子山的手,说道:「我的儿,你受委屈了!爹都知道!你放心,那个贱民,爹已经让人把他的皮扒下来了。剩下那个贱人,爹有一千种方法叫她生不如死!」
「可是,爹,你不是今天刚在池瑶山主面前把她放走了吗!爹,你不要骗我!你答应我,一定要让她死!!」周子山五官狰狞,恶狠狠地说道。
「那只是做个样子而已,我早让人把她抓回来了。到时候,我儿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周洪全放低声音安抚道,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带了几分悲凉,「现在,你要先好好养伤。伤好了以后,记得开始学仙界通用语。你以后当上城主之后,总是要和到时候的仙尊交流的,现在开始学,还不算晚。爹老了,没多少年好活了——你以后,千万要守好城主的位置啊!」
「你一定要好好修炼啊!爹的寿元将尽,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给你铺路了——」
周洪全的声音沙哑,看着周子山的眼里也尽是疼爱。他这一辈子就得了周子山这么个儿子,虽然子山平时是有些顽劣,但小孩子心性也能理解——他老了,本来也没渴求过长生不老。只是,他就怕以后他走了,子山被人欺负——
月辉石矿脉,他本还有些小心思,想要借着私吞辉月魂来修炼。如今万法仙宗派人来寻了,他即便有再多不甘,这辉月魂,他是不能再动手脚了的。
好在池瑶山主要在这留宿一晚,他至少还能让人把月辉石矿脉里已经出产的月辉石先挖光自留。有这一批月辉石在,至少也能帮子山留点后手。
「子山,」周洪全看见周子山肿起来的脸,再想到今天他打的那一巴掌,心里也疼起来,他低低地说道,「你别怪爹今天打了你。只是不管得罪谁,我们都不能得罪仙尊啊!」
周子山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爹今日居然有些交代后事的感觉,一时间心里也是格外酸楚,他也哽咽了,肿胀的嘴唇,费力地说道:「爹,爹我懂了。爹我以后会好好学仙界语的。爹——呜呜呜。」
周洪全慈爱地摸着周子山,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流下了几行老泪。
父子俩依靠在一起,尽是温情。
而小婢女依然跪在地上,一下下地磕着头,喊着一声又一声发颤的「老爷恕罪」。
黑夜里,两个周家的家丁此时正用担架抬着一具剥了皮的血淋淋的男人尸体,从后院悄无声息地走出。
傍晚时,洛池瑶亲眼看着被放走的那个女人,此时却已被割断了手筋脚筋,塞住了嘴巴,被人抬了回来。
而洛池瑶此时已经在水晶榻上入眠,眉头依然紧皱着。
宴行迟站在榻前,弯腰,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轻蹙的眉头。
他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前途无量,未来可期,每一天都是那么恣意。
洛池瑶,仙尊之女,灵山之主,按理说,她不该有这么多的无关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