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9号,过糊涂了啊!”
“1993年10月19号?”
张一鸣猜测着此时梦境中出现的场景发生的大概日期,他在16岁的那年得了一场怪病,爸妈为了他的病到处奔波赚钱借钱,没有精力照顾他,原本在通远县乡下的奶奶才会过来照顾他。
“是啊,小鸣,你到底是咋地了?”
张一鸣彻底傻了。
自己这是重生了?
是老天爷觉得他前世留下的遗憾太多,所以给了他这个机会来弥补吗?
“奶奶,我爸妈呢?”
确认了自己的确是重生了的这个事实之后,张一鸣快速的冷静下来,既然老天让他重生是为了弥补遗憾,他就不能辜负这个机会。
而他命运的转折点就在这几天,具体的日期他记不住了,只是知道在奶奶来了之后没多久,他的人生就从天堂堕入了地狱,或者说,是他的至亲的人生堕入了地狱。
“他们出去了,你别管了,先吃饭,奶奶给你煮的鸡蛋面,还放了几块红烧肉。”
秦芳眼睛里闪过一抹痛楚和无奈,没有回答张一鸣,而是抓着张一鸣的手走到了饭桌旁边。
微微有些褪色的圆桌上摆着一个蓝边的大海碗,海碗里满满的挂着油花的面条,面条上铺了一层红烧肉,家里因为他的病已经负债累累了,但是所有人都瞒着他,甚至于他的生活水平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莫说是张家这样的家庭,就是条件比他们好的多的家庭也不是能经常吃上红烧肉的,张一鸣的眼睛有些酸。
“奶奶,你也一起吃吧!”
“奶奶都吃完了,你快点吃,再耽搁一会儿面就坨了不好吃了。”
张一鸣怎么会不知道奶奶是在撒谎,奶奶勤俭一生,省下来的东西都给了自己的子孙,这样的面条,恐怕直到死也没有痛快的吃过一次。
但张一鸣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说,他只能低下头来,一口一口的吃着面条,眼泪却像是水珠一样,悄无声息的坠落。
“奶奶,我吃饱了,上床躺着去了。”
张一鸣吃了不到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再吃点。”
“我真的吃饱了。”
张一鸣低着头,不敢让奶奶看到自己的眼睛,快步的转身进了屋子。
隔了一会儿,屋外才响起了吃面的吸溜声,不过能够感受的到,这个声音是在刻意的压低。
张一鸣躺在床上,脑袋里不断的闪现过一幅幅画面。
因为他的病,父母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最后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不少,即便如此还是不够,最后通过一个中间人找到了高利贷,借了五千块钱,93年的五千块钱基本上算是巨款,那个年代,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一百多块钱。
既然是高利贷,利息是十分可怕的,而且放贷的是平城的混子,就在不久之后,因为爹妈还不上钱,这个混子就带着人冲到家里,先是威胁了一通,砸了不少东西,最后逼着爸妈把房子抵押了。
没了房子,张一鸣就跟着父母还有奶奶在郊区租了一间只有不到四十平米的小房子,冬天冷的手脚生疮夏天热的浑身都是痱子,特别是冬天起夜,要走到离家一百来米的公厕去,简直是苦不堪言。
然而这还不算,为了偿还当初亲戚们的钱,爸妈开始没日没夜的干活,爸爸被工地上的脚手架倒下来砸在身上,虽然抢救成功保住了一条命,但却下半身瘫痪了,后半辈子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妈妈不仅要继续赚钱维持生计还要照顾瘫痪的丈夫和体弱多病的儿子,还没到中年,就已经苍老的如同六七十岁的老妪,浑身上下更是没有哪个地方是完全健康的。
等到张一鸣终于有能力能够赡养和照顾母亲的时候,母亲却得了脑出血死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只剩下瘫痪在床的父亲和张一鸣相依为命。
想到前世里的一切,张一鸣的拳头紧紧的攥在一起。
现在一切还都来得及,他完全能够阻止悲剧的发生,他完全能够改写自己改写至亲的命运。
钱,只要他现在能够赚到偿还高利贷的钱,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只是他现在只有十六岁,没有本金和上一世的那些人脉,他要靠什么来赚钱呢?
张一鸣不断的胡思乱想,竟然不知不觉的再次睡过去。
梦中,他在大雨里跑,前面走着一个蹒跚的身影,张一鸣知道那是谁,他想追上去,可是大雨不仅遮挡了他的视线,似乎还缠绕住了他的脚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身影在大雨中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他无力的跪在地上,无声的痛哭。
“怎么好像又发烧了。”
忽然,一双微微有些冰凉的手放在了张一鸣的额头上,张一鸣猛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温柔的脸,这个时候的母亲,还很年轻,虽然憔悴,却没有苍老。
“妈。”
张一鸣鼻子一酸,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没有失去过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是多么珍贵。
“鸣鸣,是不是又难受了?”
范玲玲看到儿子因为生病而变得异常憔悴的小脸,眼睛里还泛着水雾,立刻心疼的不行,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嗯,会好起来的。”
范玲玲以为的好是张一鸣的病,她只以为窝在自己怀里的儿子是因为疾病而变得脆弱,然而张一鸣嘴里的好,是重生,是彻头彻尾的改变。
“玲儿,鸣鸣醒了?”
“醒了,有点发烧。”
范玲玲赶紧擦擦眼睛,然后转过头对着帘子外的张河山说道。
“又发烧了?”
帘子一挑,身高一米八、穿着褪色劳保服的张河山走了进来。
张河山以前是当过兵的,身体素质很好,人也很正直,也正因为如此,明明有很多机会能够通过投机倒把让自己更进一步,张河山都放弃了,即使是在人生中最难的岁月里,都没有低头。
也许前世,张一鸣是怨恨过父亲的,毕竟如果父亲能不那么顽固不那么清高,他和妈妈、奶奶的命运都会有所不同,可活了一世的张一鸣,见过太多龌龊和肮脏,才知道张河山能够一辈子坚持原则有多难。
“爸。”
张一鸣喊了一声,他二十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站着的张河山,一直到他死,都没想过还有机会再见到如此伟岸的身影。
“嗯,鸣鸣,让你妈给你穿衣服,我带你去诊所打退烧针。”
张河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就像天下绝大多数的父亲一样,但是张一鸣知道,张河山对他的爱,不比妈妈和奶奶少半分。
“爸,我没事,喝片退烧药就行了,没有之前烧的那么厉害。”
重活一世的张一鸣知道,他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就是免疫系统出了问题,但前世里张一鸣所在的通远县的医疗水平有限,诊断不出来,所以才会导致一家人都以为张一鸣得了绝症。
“不行。”
没想到张河山沉着脸一口拒绝。
“鸣鸣,听你爸的,发烧不是小事,如果温度降不下来,脑袋会烧坏的。”
范玲玲是个唯丈夫是从的女人,一边说,一边就抓过旁边的运动服给张一鸣套在了身上。
张一鸣知道父亲的性格,不管他说什么,都很难改变父亲的决定。
范玲玲除了给张一鸣穿了运动服,还抓了条围巾,把张一鸣的脖子和脑袋都缠在了围巾里,不过刚刚初秋,这样的装扮有些夸张,但张一鸣没有拒绝,任由范玲玲把他裹成了粽子。
“你骑车慢点。”
张一鸣坐上了张河山的自行车后座,范玲玲红着眼圈嘱咐道。
“嗯,回去吧!”
张河山闷声答了,然后就踩着自行车迎着夜色往距离家最近的诊所赶。
张一鸣坐在后座上,看着张河山的背影,想起前世里自己和父亲之间发生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感慨,情不自禁的伸手抱住了张河山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