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家仙，鬼媳妇，你追我赶，黄泉路……」

拜家仙，也就是拜祖先，也有些地方管它叫「上喜坟」。

是某些乡下村落里，后辈结婚时的一种仪式。

新婚当天，子夜十分，新人们一袭白衣，在长辈的带领下，敲锣打鼓地去坟中祭拜。

祖坟两边点上香宝蜡烛，加放鞭炮，新婚夫妇双双跪倒，对着墓碑窃窃私语。

说着后人们娶了老婆，特来祭奠。

祈祷先祖保佑，让我们生育儿女，光宗耀祖。

荧荧月下，鼓声、唢呐声，嘈杂声等，绵绵不绝，好似后人在和先人欢声笑语。

我以前只在网上看过这种奇特的结婚仪式，总感觉气氛有些诡异，怪怪的。

不像是在结婚——反像是在送殡。

我叫李印，本来是一个婚庆摄像师。

可惜，因为疫情原因，公司裁员，我失业了。

那天，我接到苏文电话，邀请我来东北，参加他的婚礼。

苏文是我的老同学，传说他入赘到了东北苏家屯，娶了村长的女儿。

大家都说那个村长特别有钱，而村长的女儿，美若天仙。

于是，我带着妻子杨小小同去参加，也算是散散心。

抵达苏家屯时已是傍晚，宁静的村子里飘荡起一层薄雾，宛如仙境。

可苏文见到我，却是一惊：「我不是给你发信息，让你不要来了吗？」

我顿时愣怔住了：「没收到你的信息呀！」

「怪了。」苏文纳闷道。

一时之间，我俩面面相觑，搞不清楚情况了。

「有啥不好意思的。」我举起摄像机，「兄弟，你结婚是喜事，我来帮你记录一下，哥们以前就是干婚庆的，这活我熟。」

「你不知道……这不太一样。」苏文面有难，吞吞吐吐。

「算了。来就来了吧，我领你进去。」

苏文只好把我带进了村子里。

安顿妥当后，我本以为仪式是明早开始，就准备睡觉，以便早起准备。

谁知，晚饭后，几个村民就身着白衣，提着灯笼，吹着唢呐，敲着小鼓地进了院子。

我正纳闷，却见苏文也开始忙活了起来。

他换上了一袭白色的寿衣，脸上涂了厚厚的面粉，还画了通红的脸蛋。

我去，这妆容太诡异了，哪像活人？

再一看他的旁边，新娘子文青青也穿着白色的寿衣，但始终蒙着盖头，一动不动。

怪了——我纳闷道，苏文的这个新娘子从我来就一直蒙着脸。

不是说美若天仙吗？怎么，不舍得让人看？

我正纳闷，苏文神色慌张介绍道，这是他们乡下的新婚仪式：拜家仙。

拜家仙？

我脑袋嗡的一下就炸了！

我想到网上看到的那些夜间婚礼的恐怖视频，不仅冷汗直流。

——怪不得他不想让我来。

苏文拍拍我的肩膀，说这个仪式确实古怪，一般人接受不了，他建议我就在家里休息。

可毕竟我是婚庆摄像师，带着设备千里迢迢地赶来，不去不合适。

我的妻子杨小小出于好奇，也想见识一下这个古怪的婚俗，便嚷着非要跟去。

我只好同行。

夜色渐浓，几只乌鸦飞过。

村长捏捏指头，说「良辰吉日」到了，他吩咐下去，鞭炮声噼噼啪啪地响起。

月光下，蜿蜒的乡道在黑夜中，宛如蛇一般延伸，看不到尽头。

村长双目幽暗，宛如黑脸神，村民们身着白衣，手里提着灯笼，在唢呐声中沉默不语，行尸走肉一般地向村外坟地走去。

远远望去，就像一群行走的纸人。

夜越来越黑，四周寂静得很，只有咿咿呀呀的唢呐和小鼓声，没有一点喜庆的氛围。

「真是奇特的风俗呀！」我咂舌道，「……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杨小小却觉得新鲜，她探过脑袋，双手做了个心形放在胸前：「来，给我拍个特写！」

顺着狭窄的乡道，我们终于来到了村外的坟地。

村民把新娘子抬下轿子，准备「上坟拜堂」。

坟地里白幡飘荡，伴随着呼啦啦的夜风，寒鸦瘆人，我深深地打了个冷颤。

杨小小也害怕了，她拉住我衣领，连呼吸也紧张起来。

苏家祖坟前摆着贡品，插着香宝蜡烛，蜡烛后是一块块诡异阴森的墓碑。

墓碑旁边，支着一个布棚，里面摆放着数个灵牌。

那是苏家屯一代代德高望重的先人们。

扑通一声，村长跪倒，小声念起，说着苏家后继有人，祈祷先人们保佑这对新婚夫妻俩平平安安，事业有成，早生贵子……

在场的人脸色惨白，瞪着眼睛，兴奋地盯着那些墓碑，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祈祷完了，村长便站起来，严肃地看着苏文和新娘子，伸手示意该他们拜了。

苏文则一脸慌张，面色惨白，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新娘子伸出白长的小手，瘦骨嶙峋的，轻轻拉住苏文。

苏文更是大惊，差点没惊叫起来。

「望先……先人、保、保佑我们夫妻俩，爱情美满……」

苏文缓缓跪下，开始向先人祈福。

但他太紧张了，词念得磕磕绊绊：「让我们……婚、婚姻幸福，早生孩子……」

不怪他害怕，这么诡异的仪式，换哪个年轻人来，都得吓得心惊胆战。

「后辈们……你们的诚意不够呀！」

突然！灵堂后响起一个声音，似是先人们在斥责这对新婚夫妇。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也被吓得全身一震，手微微颤抖，摄像机差点没从手中滑落。

杨小小也吓得脸色铁青，伸手紧紧地捉住我手臂。

「闹鬼了？」我吞了吞唾沫。

「先祖，你不要责怪……」村长吓得脸都绿了，扑通一声跪倒下去，叩起头来。

一众村民们也连忙照做。

「不对劲啊……」苏文反应过来，「你是谁？」

「女婿，还不快快跪倒！」村长脸色大变，严肃地瞪向苏文。

「我是你爷爷！」灵堂后再次响起古怪的声音。

我觉得不对，这明显就是个人，我顿时火起，过到灵堂后一看。

竟然真的藏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瘦弱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脸容枯黄，头发脏兮兮的，流着口水，十分猥琐。

「嘿嘿，都说村长闺女好看，能不能让我亲一口？嘿嘿。」

「张三？」村长傻了，骂道，「你这个无赖，整天捣乱，竟然敢破坏拜家仙！」

见被识破，张三贼眉鼠眼地便站起来。

突然，他一伸手，竟然将新娘子的头盖揭了下来！

谁知，头盖被揭开后，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

那里面没有脸！

确切地说，是新娘子文青青的脸上，竟贴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她面无表情，死死地盯着前方，仿佛要冲出镜头，化成厉鬼的模样向谁寻仇！

我头皮瞬间发麻，立马反应了过来——

这分明就是一张冥照啊！

见此情景，张三顿时吓得尿了裤子，拨退就跑。

可几个村民们二话不说，三下五除二便将他捉住，抡起拳头就揍。

直到把张三打得鼻青脸肿，才消气放人。

「李印，新娘子脸上为什么贴着冥照呢？」杨小小颤抖着问我。

「难道这也是拜家仙的婚俗之一？」我嘀咕着。

「拜家仙一旦开始，就不能中断，否则村子里必将有大灾难发生。」村长胆战心惊地道。

「不可能吧……」村民们议论纷纷。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一股邪风。

坟地顿时黑雾滚滚，似有无数的阴魂野鬼向我们扑过来。

「快！」村长说，「快继续拜！」

但此时，我扭头去看苏文，却见他正在一脸惊恐地，朝着坟墓外的羊肠小道跑去。

……他越跑越远，眼看就要跑下山了。

「村长！女婿跑了！」不知道哪个村民叫了声。

村长怒火顿起，忙扭头四处寻找，「赶紧给我捉住他，别让那小子跑了！」

村民得令，霎时蜂拥而上，敲敲打打地朝苏文追去。

「什么情况？」杨小小哭笑不得，「这婚结得也太闹腾了吧。」

我还想问点什么，却见村长朝我走来。

「你是苏文的朋友吧？」他说，「收起你的摄像机，先跟我下山。」

我和杨小小对望了眼，一时之间没有主意，便点了点头。

回到村长家中，只见门前屋内都摆好了酒席。

村长说这叫「喜宴」，做的都是东北的地方特色菜，让我好好品尝。

我看看表，已是夜里两点了。

——谁大半夜的吃什么「喜宴」？

可是，放眼望去，其他村民们却吃得很开心。

他们红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啃着肉，大碗地喝酒，仿佛多少年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

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诡异，太诡异了……

此时，逃跑的苏文被村民押了回来，他们手里举着火把，把苏文五花大绑。

苏文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明显被人胖揍过。

我刚要去给苏文松绑，却被人拽开。

「别给脸不要脸！」

村长走来，朝苏文喝道;「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跟我女儿拜了家仙！」

苏文脸色惨白，一句话也不敢说。

随后，村民们才将苏文放开，我忙去扶他。

「你没事吧？」我小声道。

「还行。」苏文点了点头，「就说别让你来了……哎，你有所不知，这里……」

他话音未落，村长却朝着村民吼道：「既然新郎官回来了，那我们婚礼继续！下面，就请新郎官和新娘子喝交杯酒！」

村长对着村民抱了抱拳，苏文只能够勉强地端起酒杯，颤抖着和新娘子喝酒。

我远远看着这副诡异的景象：

新郎官红肿着脸，垂头丧气；新娘子一声不吭，脸上贴着黑白照片。

两人「若无其事」地挽着胳膊，正打算喝交杯酒。

而其他村民们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拍手高声起哄。

我怀疑我在做一个噩梦。

一个真实的，恐怖的噩梦。

突然，从外面刮来一阵狂风，顿时吹掉了新娘子脸上的照片。

照片徐徐落地，终于能看见新娘子的庐山真面目了——我抬眼望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把我吓尿！

新娘子的脸上竟然满脸刀疤！

那刀疤密密麻麻地布满整张脸，沟沟壑壑，简直都看不出五官的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