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安是一个时辰后才回来的,他卸下身上的蓑衣,拍打了下身上的雨珠,然后就着婢女打起的帘栊,绷着脸进了暖融融的内室。
“回来了。”静坐在圆桌前,握着茶盏半合着双目的江擎突然睁开眼,餍足自得的问了一句。
途安打了个激灵,他是知道自家大人对盛大姑娘的心思的。
盛大姑娘带着妹妹来盛家学堂借读的第一日,自家大人就托了二夫人向盛大姑娘递过结亲的话头,但却被盛大姑娘以“齐大非偶”的由头回绝。
此后两年,盛大姑娘一直是躲着自家大人的,直到今夜……
“怎不说话?”江擎看到途安面露难色,沉声问了一句。
途安喉咙咽了咽,清秀的面容微皱,又在心里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回大人,盛大姑娘在金祥路下车后并未回瑞福祥绸缎庄,而是去了……对街的墨生斋。”
途安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江擎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眼角的笑意顷刻殆尽,从喉间发出一声冷笑。好得很!前一时还与他在假山石里嗳嗳温存,呜咽吟哦,如今一转头又去找霍据。盛耘,他就这么让她看不上吗!
“备车!”江擎突然发狠的握碎手中的茶盏,吩咐道。
途安躬身欲退下,走到屏风处时,又被江擎叫住,“慢着!”
途安掉转回头,试探着问道,“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江擎修长又发白的指节按着圆桌,沉着一双眸子,起身缓缓走向途安,在他面前站定后,阴着脸道,“你再去金祥路一趟,告诉盛夫人,我可许她一桩心愿,只须她……”后面的话,只有途安能听到。
途安离去后很久,江擎才转身,冷峻的眉眼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戾色!
从城西别庄到内城,快的话有半个时辰的车程,一路上,途安不停地催车夫,车马湍急,溅飞一路水花。
金祥路,盛耘和霍据约好明日他来绸缎庄提亲后,便从后门回了盛家后宅的绣楼。
盛耘一回房就让婢女青杏准备热水,初次承欢,又冒雨回城,她头脑尚还清醒,但一双腿却像灌铅一般。
泡在热气蒸腾的浴桶里,她闭上眼,用力的咬紧齿关,不愿回想假山石中,她是怎么哀求、伺候的江擎。
她忍着从脊背到后腰一连串擦伤带来的痛处,在浴桶里泡了半个时辰,直到皮肤起皱发白才起身。
敛着衣襟出了净房,抬眸却发现,青杏不知去了哪里,只有盛夫人坐在圆桌旁,见她从净房出来,抬手就扔了一只茶盏过来,“孽畜,犯下如此大错,还不跪下!”
盛耘见盛夫人怒不可遏的模样,原本沉静下来的双眼闪过一抹疲惫,不过很快又消失不见,她踩着软鞋,一步一步走向盛夫人,看着她的眼睛,淡声问道,“母亲,你让我跪下,请问我何错之有?”
盛夫人盯着她,默了几息,厌恶道,“你作为女子,不洁,便是死罪。”
盛耘见盛夫人只提她被人玷污,却绝口不提她是被盛妍所害,不由掐紧了掌心,嘲讽道,“这么说,母亲是想逼死我,以保盛妍清白了?”
盛夫人只道,“你如今已经江大人的人,自然由他做主,明日我会让人将你送去江府。”
盛耘听到这里,顿了一下,转念想到送她回来的途安,还有什么不明白,心中霎时一片冰凉,脸上无一丝血色。
是江擎,他占尽了便宜,却不肯放过她!
盛夫人打量着盛耘的脸色,缓缓站起身,握住她冰凉的手,讳莫如深道,“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慧,如今木已成舟,便安生候着江府的轿子罢!”话落,扶着身边嬷嬷的手,缓步朝外走去。
“母亲!”下一刻,盛耘突然出声,望着她的背影道,“如果被强迫的人是盛妍,你是不是就算拼了命不要,也会为她讨一个公道?”
盛夫人脚下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盛耘慢慢合上眼睛,她只是盛家的养女,盛妍还未出生时,盛夫人对她尚有几分喜欢,可盛妍出生后,盛夫人便不再避讳她养女的身份,盛妍才是她唯一的心头肉。方才,是她自取其辱了。
自知局面已无转圜,盛耘只担忧霍据,想着他的身子,她去了书房,伏案许久。待药方字迹干透后,又生了一只火盆,将这些年存下来的医书、药方及一些私物全部焚烧,另外将其他东西也归置了一番。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盛耘就起来了,她揣着昨晚定好的药方,轻手轻脚的下了绣楼,递给守门的婆子一包银子,去了墨生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