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散场之后我独自散着步回家。

风灌进衣服，我冷的直哆嗦。晚秋的天气总是灰蒙蒙的，不一会细雨交织着落下。我这些年性子收敛了不少，饶是这种天气也能不紧不慢的挪到公交站坐下。

坐一会无聊了就低头看着路牙子旁边雨水打着圈圈流到井底，不知不觉就出了神；呼出的哈气也带着雨的寒意消弭于空气中。

一辆黑色奔驰停在我眼前。

车窗落下，我在夜雨微濛中皱了皱眉，「段老师，真巧。」

段衍微微侧头，清冽的轮廓映在晚秋的薄暮冥冥里。

「上车。」

忽的想到刚才的对峙，我心尖叛逆丛生。

见我没动，他耐心耗尽突然下车烦躁的甩上车门。

他举着伞，将我困在有他的逼仄空间里。

目光淡淡的落在我脸上，语气凉凉的：「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

寒风呼啸着扑过我的脸，我低下头语气没有起伏：「段老师，你这是蓄意报复。」

抛开他现在非单身不谈，饶是当年情根深种，过去这么久了，也该罢战息兵了。

风声辗转，他认真的眸子略带自嘲：「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我哑然。

公车闪着灯停下，我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深深吸了口气：「你好像忘了我当初的决绝。」

不等他开口我转头上了车。

段衍举着伞迎风而立，他墨黑的眸子隔着车窗悲伤的看着我，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我的情绪突然撕裂开一个伤口。——

我真是白心疼他了，他居然让系主任亲自点名我来当他的课代表。

我哭丧着脸请求系主任收回成命，他无奈的说：「我也很为难，段老师磨了我好几天。」

我以后还怎么逃课？？！

我咬咬牙找到段衍，他给了两个选择：要么当课代表，要么当贴身秘书。

「怎么个贴身法？」

他一针见血道：「让你干嘛你就干嘛。从心理到生理照顾好我。」

我心下一热，乐不可支的果断选择了第二个。

课代表有什么好玩的，花美男才是心中所爱。

师生关系毕竟忌讳，我完全不担心会被他潜规则，毕竟我的不正经只停留在嘴上。

他会使唤我跑跑腿，平时让我捏捏肩捶捶腿，顺便揩点油什么的也不错。

他竟然没为难我，我很欣慰。

快乐星期五又到了。

我和欣欣约好去逛街，刚准备跑路就被段衍拦住。

「段老师，今天周五。」我咬着牙提醒。

他突然拧眉捂着肚子蹲下，声音里有微不可闻的痛苦呻吟：「我好像胃疼了，应该是饿的。你去我家帮我做饭。」

我的眉心直突突，手忙脚乱将他扶起暗暗腹诽：男人就是麻烦。

「你家有菜吗？」

「有，一应俱全。」

我努力克制挠死他的冲动：「你故意的。」

他闪着波光的眸子勾了我一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锁骨撩的胸肌若隐若现，喉结微微滚动：「你平时也没少摸我，让你做顿饭不过分吧？」

「......」

我怀疑他在色诱我，但我没有证据。   「有擅长的菜吗？」他微微勾着唇好整以暇。

我想了想，「我烧的白开水还不错。」

我被段衍镶着金边的狗窝惊住了。

他淡定的合上我的下巴，视线从我的脸上掠过，音色里带着好听的轻笑：「喜欢就常来。」

我没吱声，一屁股坐到飘窗上扭头看着窗外，感叹的咂咂嘴：「景色真好啊，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段衍半弯着腰撑在我的身侧，呼吸滚烫的落在我的颈上。我侧过头坠入他炯炯的眼底，放纵自己沉沦在他的温柔乡。

他忽然揉乱我的头，语气亲昵：「我去做饭。」

「......」不是我做吗？

他又勾唇笑了，「随便参观。」

我拐进段衍的书房，书架整齐划一清一色的社会学，还有些泛黄的老旧书籍。我随便抽出一本，滑出来一张边缘毛毛的照片，段衍应该很珍爱。

视线随意掠过，我的胸腔狠狠一震，呼吸不自觉屏住。

这是19岁的我。

我穿着肥大的校服高高的站在台阶上面，阳光射在我的脸上，我眯着眼弯下身对前面的同学做鬼脸，笑容满面的对着镜头比耶。

我走到厨房把照片瘫在手心里：「你怎么有我照片？」

「偷拍的。」

「偷拍？」

「嗯，你毕业的时候我回学校了，不想错过你的毕业典礼。」他语气淡淡的，轻车熟路把盛好的菜递到我手里，「上桌。」

原来在我咬着牙关走过来的年岁里，段衍也在怀揣初心逆风而行。

我将一大块红烧肉塞嘴里，闭眼享受的咂着味道。

「你好像唐老鸭。」段衍笑眯眯的抬手擦过我的嘴角，我感觉自己烫烫的。

然后语气不自觉酸溜溜，「你厨艺真好，真羡慕你以后的妻子。」

「这个汤也好喝。」

「这个鱼真好吃。」

「你怎么这么会做饭！」

我突然嘴角一撇泫然欲泣：「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远处的霓虹摇曳在他的眉间，眼底柔和的跳跃着我的身影。他托着头斜斜的看我，半晌，才语调缱绻的开了口。

「我也在等她回答。」

我被他的笑晃了眼睛，眼圈不自觉红了。

段衍是我贫瘠人生里遇到的最温柔的一个，他的柔柔清骨让我只消一眼，就没有丝毫防备的陷入了。

「那你到时候一定要邀请我。」

「一定。」

透过他眼底的漫漫星河我仿佛又看到16岁坚定的自己。

无法容忍自己变成他生命中的小丑，我站起来向段衍鞠了一躬。

「我先走了，谢谢段老师的款待。」

我真的怕自己会崩溃，换上衣服仓皇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