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陈家世代出「药师」。到我们这一辈,我擅长炼制救命丹药,妹妹精于调配毒药。
上一世,落魄书生谢文渊手握我爹的信物上门求娶陈家药师。考虑到他体弱多病,
我爹便将我嫁了过去。他病重将死之时,我违背族规,多次出手为他炼制续命丹。后来,
他果然不负众望,高中状元,一路青云直上。可当上尚书的那天,
他做的第一件事却是亲手逼我喝下一壶毒茶。「陈慕雪,你心狠手辣、阴险毒辣,
害死书瑜还不够,居然逼着她嫁给了一个瘫痪废人去守活寡!」「你如此恶毒,
实在不配做我的尚书夫人,赐你毒茶了结残生,也算是便宜了你!」他字字诛心,
眼里满是恨意。等我再次醒来,竟然回到了谢文渊上门求亲的那天。
看着被捧在我面前的药师印,我目光颤了颤,转手就将它递给了陈书瑜。「谢公子才学出众,
与妹妹才是天作之合。」陈书瑜眼神闪烁,怯生生地从我手上接过药师印。我爹愣了一下,
慌忙劝道:「慕雪,谢秀才虽然家境贫寒,但他聪颖好学、前途无量,将来必定飞黄腾达,
这确实是一门难得的好亲事,你……当真要让给妹妹?」我微微侧过头,
瞥见陈书瑜又将药师印攥紧了些。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两人分明早就私相授受。「既然是好亲事,那我和妹妹,谁去嫁都一样。」我沉吟片刻,
决定成全他们。突然间,门外一阵喧哗,谢文渊不顾下人阻拦闯了进来。他面色苍白,
咳嗽不止,但眉眼间却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傲慢。仅此一眼,我就断定,他也重生了。
「陈伯父,我要娶的人是二**陈书瑜,您千万不要弄错了!」我爹眉头一皱,
面露不悦:「谢秀才,我本以为你是个知书达理的文人,怎么行事如此鲁莽,
这让我如何放心将女儿交给你!」此话一出,谢文渊才记起自己现在还是个穷酸秀才,
而不是前世那个位极人臣的尚书。他看了看陈书瑜,目光贪婪又痴迷。半晌,
他终于为心上人弯下了腰。「陈伯父,是我太心急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您多担待。」
我爹冷着脸,依旧不愿松口。陈书瑜捏着药师印,指尖泛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爹,
我知道你向来疼爱姐姐,想给姐姐寻个好人家,可我也是你的女儿,姐姐嫁得,
我怎么就嫁不得!」我爹叹了口气,有苦难言。陈家「药师」的名声实在吓人,
世人敬畏之余也避之不及,唯恐沾上因果。我爹怕陈书瑜承受不起世人异样的目光,
所以从小将她养在深闺,没让她吃过半分苦头。可总要有人撑起陈家的门第,不是陈书瑜,
便只能是我了。这么多年来,凡是对外的交际必定由我出面,旁人畏惧的目光、冷淡的话语,
我都一一受过。我爹不是疼爱我,而是觉得亏欠了我。眼见着气氛渐渐僵持,
我开口说道:「谢公子与妹妹两情相悦,这是美事一桩,爹为何不成人之美?」听我这么说,
他才舒展了眉头:「此事事关重大,容我再考虑考虑。」谢文渊直起身子,
看向我的目光里是不加掩饰的怀疑。我坦然与他对视,心中波澜不惊。他有些怔愣,
随即眼中划过一丝了然。等谢文渊和陈书瑜出去后,我爹多留了我片刻。他转过头看向我,
欲言又止。当年我爹给出去的信物有两块,一块在谢文渊手里,
而另一块被镇北王世子慕容寒收了去。慕容寒英勇善战,屡立奇功,实为国之栋梁。
若是放在以前,想要嫁给他的姑娘能从王府门口排到长街尽头。可惜,他在边关受了重伤,
回京之时已经成了个行走都困难的废人。从那之后,他就性情大变,
京中常有传言说他喜怒无常,府中下人动辄丧命。我爹拉着我的手,
满脸担忧地说道:「慕雪,若是镇北王世子派人来提亲,爹恐怕护不住你啊,
到时候你可千万别怪爹!」我点头应下,心里却并不觉得可怕。于我而言,
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重蹈上一世的覆辙。第二章我刚出了正厅,
谢文渊就迫不及待地拦住了我。他阴沉着脸,笃定地说道:「陈慕雪,你也重生了。」
我静静与他对视,语气异常冷漠。「谢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顿了顿,
随即冷笑一声:「我不管你在耍什么花招,这辈子最好不要再来纠缠我,
我心里只有书瑜一个人。」「当然,如果你乖些,等我做了尚书也未必不能纳你为妾。」
我瞧着他瘦弱的身子和惨白的脸色,不禁勾起嘴角笑了笑。
这一世没有我为他炼制续命丹、修补根基,他连命都保不住,更别提封官拜爵。
见我一言不发,谢文渊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扶我……咳咳!」
话还没说完,他就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脸色也跟着白了几分。
瞥见不远处正往这边走来的陈书瑜,我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距离。「谢公子,你找错人了,
应该让妹妹来扶你才是。」他不可置信地望向我,不明白我怎么敢违逆他的意思。
在谢文渊的印象中,我一向温顺听话。成亲前,万事皆由爹做主;成亲后,
又事事听从夫君安排。直到死的那一刻,我才发觉,这一生我从未为自己活过。
陈书瑜跑过来挽住谢文渊的手臂,警惕地看着我。「姐姐,你仗着爹爹的宠爱,
四处结交权贵千金,我却被困在高墙之内,你已经夺走了我的自由,
如今还想要抢走我的心上人吗?」谢文渊眸光一凛,恶狠狠地开口道:「陈慕雪,
你已经得到够多了,怎么还不知足!」我定定地看了陈书瑜一会,突然笑出声来。
「既然妹妹也想去结交权贵,那明日的赏花宴你就和我同去吧。」她眼底亮了一下,
欣喜地应下了。第二日,各家公子**齐聚一堂,赏花作诗,甚是热闹。宴会进行到一半,
陈书瑜才拉着谢文渊姗姗来迟。与昨日相比,她的气色似乎好了许多,脸颊红润,美艳动人。
我心下了然,看来陈书瑜打定主意要在赏花宴上艳压群芳,为此,不惜连夜调制了驻颜丹药。
坐在主位上的是京中才女苏婉儿,她表姑是当今贵妃,谁来都得给她几分面子。
陈书瑜第一次参加宴会就迟到,这岂不是在打她的脸。望着刚刚闯进宴会的二人,
苏婉儿突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早就听闻陈家二**深居简出,不懂礼数,
今日一见果然粗鄙无礼,和乡野村妇没什么区别。」闻言,陈书瑜眼眶泛红,
咬着唇往谢文渊身后躲了躲。周围瞬间传来阵阵窃笑。「陈家大**就像个哑巴,
常遭人冷落,没想到这个陈二**比大**还上不得台面。」「陈家向来就爱装神弄鬼,
离她们远一些,小心半夜那个什么药师去你家下毒。」「快回去吧,回去做你们的毒药师,
哈哈哈哈!」我听惯了他们的嘲讽,此时面色如常地坐在末座,不争辩也不反驳。
陈书瑜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胸膛剧烈起伏着,委屈地拽着谢文渊的衣袖不肯撒手。
而谢文渊目光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我身上。「陈慕雪,
是你买通了这群人故意来羞辱书瑜的是不是!?」我抿了抿唇,
平静地问道:「陈家声名一向如此,谢公子是第一次知道吗?」话音刚落,
一杯滚烫的茶水就从我头上浇了下来,周围的人立刻噤了声。
谢文渊眼神冰冷地看向我:「书瑜是第一次参加宴会,怎么会得罪人,
一定是你使了手段陷害书瑜!」我蜷了蜷手指,心底生出一股苦涩。没等我开口,
陈书瑜慌忙跪到了我身边:「姐姐,我知道你对我有怨。自由我不要了,谢公子我也不嫁了,
你就饶了我吧!」我望着她那张愈发娇美的脸,凄然一笑:「妹妹,应该是你要饶了我。」
宴上众人议论纷纷,陈家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第三章入夜之后,
暂住在陈家的谢文渊突然敲响了我的门。他衣衫单薄,脸上病色更重。「陈慕雪,
书瑜心地善良,不愿同你计较,你为何偏要针对她?」冷风顺着敞开的门吹进来,
我不由得蹙起眉头反问道:「今日明明是你们两个迟到,才引得苏姑娘不悦,
怎么非要说是我针对?」他叹了口气:「你胡闹也有个限度,再这样下去,
我怎么敢娶你回家。」我垂着头,尽力忽视掉心底那一点酸涩。「谢文渊,
我从没说过要嫁给你。」「不嫁给我,那你还想嫁给谁?这京城中恐怕没人敢娶陈家药师。」
他裹紧衣衫快步离开,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沉吟片刻,取出纸笔写了一封信,
一封寄往王府的信。半个月后,谢文渊和陈书瑜大婚,我也该为自己谋个去处。
为了大婚之日不出差错,谢文渊特地去医馆抓了几副药。上一世,他不信我能保他性命,
生命垂危之际连灌了几碗苦药。后来他身体渐渐好转,他便当真以为是药起了作用。却不知,
是我耗尽心血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陈书瑜一***一日美丽,药香也越来越浓。「姐姐,
你瞧这玉簪,是谢公子送我的。」她拿着玉簪往头上比划,满目得意。我淡然一笑,
夸赞道:「很配你。」谢文渊好似没察觉到陈书瑜的变化,痴缠的神情一如既往。
他看向我时,情绪骤然冷却。「慕雪,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功成名就后会娶你做个小妾,
只希望你摆正自己的位置,莫要逾矩。」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我会再次嫁给他。可惜,
我已经为自己寻了一门亲事。上辈子陈书瑜不肯嫁的人,今生我去嫁。
镇北王世子要娶亲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在猜测,究竟是哪家姑娘要嫁给一个废人。
我爹听说后还没来得及惊慌,就见我手里捏着世子府的信物。原来,那个倒霉姑娘是他家的。
谢文渊和陈书瑜成亲那日,我爹苦着脸站在门外送新娘。见陈家门口停着两顶花轿,
谢文渊面色沉了沉,朗声道:「陈伯父,今日我只愿意娶书瑜为妻,
您和慕雪未免有些太心急了。」我爹有些傻眼,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谢文渊翻身下马,
冷着脸掀起了花轿的帘子:「陈慕雪,我今日就算把你接回去,也给不了你名分,
你何苦作践自己。」此话一出,周围就像炸开了锅一样。我被他拽出了轿子,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异样目光像刀子一样狠狠扎在了我身上。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我用力挣开他的手。「谢公子,你想多了,我要嫁的不是你。」他不屑地笑了一声,
说道:「不是我,那今天还有哪一家要娶妻?」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出声。
「今天娶妻的确实还有一位。」谢文渊愣了片刻,面色逐渐变得惨白。「镇北王世子……」
第四章街道尽头,穿着盔甲的迎亲队伍分列两排。城中人人都认得那身盔甲,
只有镇北王府的护卫才穿得。我回到轿中,将嫁衣上的褶皱轻轻抚平。「起轿,别误了吉时。
」谢文渊举起瘦弱的手臂想要阻拦,喉咙里却突然涌出一口腥甜。
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滴在喜袍上,让他神情一阵恍惚。我坐在轿中渐渐远去,
陈书瑜的哭喊声依稀传来。花轿还没到王府,流言却已经满天飞了。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将长街围了个水泄不通。「镇北王世子都瘫在床上三年了,这陈大**可真是豁得出去。」
「为了攀附权贵,嫁个废人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他们陈家药师不是传闻能起死回生嘛!」
「陈家人都古古怪怪的,他们要是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何至于到了卖女儿的地步,走吧,
别看了,晦气!」「镇北王世子性情暴躁,我看要不了几天,
就能在乱葬岗看见这个陈大**了。」种种猜测层出不穷,但大多都不看好这门亲事。
红色的盖头在我眼前摇摆,周边人声喧嚣,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从今天起,
我彻底摆脱了上一世的命运。我不会再嫁给谢文渊,也不会含恨而终。王府静悄悄的,
由于慕容寒卧病在床,所以一切从简。我从轿子下来之后,径直被送到了喜房。「陈慕雪?」
听到声音,我掀开盖头。慕容寒靠在床头,病恹恹地抬起那双深邃的眼眸。
我盯着他头顶上久久不散的死气,从袖子里取出几粒丹药来。「世子爷,
你是中了奇毒才重伤不愈,阳寿未尽,老天不收你。」死气缠绕,却并非必死之局。
半个月前,我给王府写了封信,想用镇北王世子的命换个安身之处。如今他娶我进门,
我自然也会尽全力救他。「世人都说陈家药师有本事,如今也让我见识到了。」
慕容寒勾着唇笑了笑,才接着说,「陈慕雪,救不了也没关系,我不怪你。」
我捻着药丸顿了一下,这世子爷好像并不如传闻那般残暴无情。他接过丹药一口吞下,
苦涩的药味让他皱了皱眉。「苦吗?」我问道。「不苦。」他摇摇头,「比起痛不欲生,
这点苦算什么。」我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莫名一动。这个男人,与谢文渊截然不同。
第五章三日后的回门宴,我乘着马车回了陈家。我刚进门,陈书瑜就迎了上来。她肌肤如雪,
红唇如丹,当真是一副好容颜。「姐姐这几日过得如何?
洞房之夜守着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废人,真是苦了你了。」我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谢文渊,
风一吹都要倒三倒。看来这几天他们两个过得确实滋润。谢文渊咳了两声,
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慕雪,我刚刚同岳父商量了,等那个世子过世,
你就改嫁给我做个妾室,也好过孤独终老啊。」陈书瑜在一旁点头:「是啊,姐姐,
也省得你将来成了寡妇,被人说闲话。」我冷哼了一声:「做寡妇会被人说闲话,
那和妹妹共侍一夫就不会受人白眼了吗!更何况,谁和你们说,镇北王世子一定会死?」
陈书瑜掩面笑道:「姐姐,这城里有谁不知道镇北王世子常年卧床,命不久矣。」
「我命不久矣?」没等我说话,门外便传来一声轻笑。慕容寒指挥着护卫将回门礼抬进院子,
金银财宝装了满满三大箱子。陈书瑜睁大眼睛,失声道:「镇北王世子!?你不是要死了吗!
」话音刚落,她自知失言,慌忙闭上了嘴。谢文渊梗着脖子,满目愕然。
前世卧于床榻的废人,如今却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理清了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