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惊蛰蛇影雨下得蹊跷。沈砚之蹲在青石板路上系鞋带时,雨珠突然砸在她手背上,
凉得像冰。抬头看天,铅灰色云层压得极低,山风卷着松涛从谷口涌来,
吹得她的粗布裙摆猎猎作响。"沈**,快回吧!这雷阵雨说下就下。
"采药人老李的吆喝从石阶下方传来,他背着满篓草药,佝偻的背影很快被雾气吞掉一半。
沈砚之应了声,却没动。
她的目光落在脚边那丛被踩烂的细辛上——根茎处缠着圈莹白的东西,
在湿漉漉的泥土里泛着冷光。是蛇。通体雪白的小蛇,不过手腕粗,七寸处有道淡金环纹,
像被谁用金线轻轻勒过。它的尾尖沾着血,大概是被上山的游客踩了,此刻正蜷在细辛丛里,
鳞片因为疼痛微微颤抖,却没发出任何声响,连吐信子的动作都透着股隐忍的倔强。
沈砚之屏住呼吸。她在这药王谷住了五年,见过竹叶青的翠,银环蛇的烈,
却从没见过这样干净的白,像被山巅的积雪揉碎了捏成的。蛇的眼睛是竖瞳,琥珀色的,
此刻正盯着她,没有凶戾,反倒像受惊的鹿崽,湿漉漉的,带着点茫然。雨突然大起来,
豆大的雨点砸在石板上溅起水花。沈砚之解开帆布包,小心翼翼地把蛇捧进去,
垫在干燥的药草上。蛇在包里动了动,冰凉的鳞片擦过她的指尖,竟没咬她。"别怕,
带你回去上药。"她对着帆布包轻声说,声音被雨声割得七零八落。沈砚之是谷里的草药医。
五年前她从医学院跑出来,背着药箱钻进这连绵的青山,把家安在山腰那座废弃的药庐。
村里人说她傻,放着城里的好日子不过,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着一堆枯草根。
只有她自己知道,是这山谷的雾气,能捂住她心口那道没愈合的疤——她治好了无数病人,
却没能留住患白血病的妹妹。白蛇被她养在药柜顶层的青瓷坛里,垫着晒干的艾草。
她每天用银针挑破它尾尖的腐肉,敷上自制的止血膏。起初蛇总在夜里撞坛壁,
细微的声响像春蚕啃桑叶,搅得她睡不安稳。沈砚之便搬了竹榻到药柜边,
一边碾药一边絮絮叨叨:今天采的何首乌里混了毒藤,山涧的水涨了半尺,
她晒的陈皮好像发霉了。不知从哪天起,青瓷坛夜里再没响过。有时沈砚之碾药到深夜抬头,
会看见白蛇盘在坛口,一双琥珀眼在油灯下亮得惊人,像盛着揉碎的星子。
入夏时蛇蜕了第一次皮。透明的蛇蜕完整地铺在艾草上,连七寸处的金环都清晰可见。
沈砚之小心收进樟木盒,却在当天傍晚发现蛇不见了。她攥着空坛沿在院子里打转,
草鞋踩过青苔时滑了一跤。手肘磕在石臼上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
回头便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月白长衫,黑发用木簪松松挽着,
颈侧有圈淡金色的纹路——正对应着蛇七寸处的金环。"找我?"他弯腰扶她,指尖微凉,
带着薄荷的清苦气。沈砚之盯着他脖颈发怔,直到手肘的钝痛漫上来才回过神:"你是谁?
怎么在我这儿?""我叫白渊。"他捡起她掉在地上的樟木盒,翻开时露出那层蛇蜕,
"谢你救我。"沈砚之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她想起昨夜碾药到凌晨,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冰凉的东西掠过手背,当时只当是山风。白渊就这样住了下来。
他似乎对人间诸事一窍不通,会对着药炉里的火苗看半天,也分不清当归和独活。
但他认得谷里所有的草药,能在暴雨前准确预判山洪,更奇的是,她总配不好的止痛散,
经他指点添一味细辛,药效竟翻了倍。"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某个星夜,沈砚之忍不住问。
他们坐在药庐的晒台上,白渊正帮她翻晒黄芩,月光淌过他侧脸,下颌线锋利得像刀刻。
他沉默片刻,忽然抬手,腕间凭空游出条白蛇,在他指间绕了两圈又钻回袖中。
沈砚之的呼吸顿住了。原来那些关于药王谷有蛇仙的传说,都是真的。"别怕。
"白渊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我不会伤你。"她确实没怕,
反而觉得心口某个角落软得发疼。这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蛇仙,笨拙地学着用戥子称药,
会把晒干的草药捆得歪歪扭扭,看她熬药时眼里的专注,比山涧的清泉还要干净。
第二章金环劫秋分时药庐来了位不速之客。沈砚之正在晒药,听见马蹄声从山道传来,
抬头便看见沈明远——她那个当院长的父亲,正皱着眉站在药庐门口,
身后跟着两个穿西装的保镖。"跟我回去。"沈明远的声音像淬了冰,"你妈病了,
床都下不来。"沈砚之攥着手里的药耙,指节泛白:"她的病我治不了,城里的医生比我强。
""你治不了也得回去!"沈明远的目光扫过院子,落在正在劈柴的白渊身上,
眉头皱得更紧,"这是谁?""我的朋友。"沈砚之挡在白渊身前,像护着什么珍宝。
白渊放下斧头,月白长衫沾了木屑,却依旧挺拔。他看沈明远的眼神带着审视,
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朋友?"沈明远冷笑,"沈砚之,
你放着好好的医生不当,在这穷山沟里跟个来历不明的人鬼混,你对得起**妹吗?
""不准提念念!"沈砚之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瞬间红了。妹妹沈念是先天性心脏病,
沈砚之当年学医就是为了救她,可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她跑回药王谷,
一半是躲着父母的指责,一半是觉得自己***——连最亲的人都救不了,还当什么医生。
沈明远被她吼得一怔,随即沉下脸:"三天后我来接你,你自己收拾东西。"他走后,
沈砚之蹲在地上哭了很久。白渊蹲在她身边,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衫传过来,竟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我妹妹......"她哽咽着开口,"她走的时候才七岁,
手里还攥着我给她编的草蛇......"白渊的动作顿了顿,
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顶:"我知道。"沈砚之愣住了。"五年前你刚来时,
在山涧边埋过一个木盒,里面有个草蛇编的小玩意儿。"白渊的声音很轻,"我见过。
"原来他早就注意到她了。沈砚之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三天后沈明远没来,来的是个穿道袍的老人。老道背着桃木剑,站在药庐门口,
目光如炬:"蛇妖,出来受死!"白渊正在给沈砚之熬药,闻言动作一顿,随即放下药勺,
缓步走出药庐。他周身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飞过的鸟雀都停在了枝头。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白渊的声音冷得像山巅的雪,"为何要来寻事?""你魅惑凡人,
坏她命格,贫道岂能不管?"老道抽出桃木剑,剑尖直指白渊,"速速离开她,
否则别怪贫道不客气!"沈砚之挡在白渊身前,手里攥着药杵:"他没魅惑我,
是我自愿留下的!""小姑娘执迷不悟!"老道的剑晃了晃,"此蛇修行千年,
身上戾气极重,你跟他在一起,迟早会被他吸尽精气!"白渊将沈砚之拉到身后,
琥珀色的瞳孔里翻涌着暗潮。他的指甲开始变长,泛着淡淡的青白色,
七寸处的金环在衣衫下若隐若现。"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话音未落,
老道的桃木剑已刺了过来。白渊侧身躲过,指尖弹出一道白光,击中老道的手腕。
桃木剑哐当落地,老道踉跄后退,脸色苍白。"你......你竟已修出内丹!
"老道又惊又怒。白渊没再理他,转身拉着沈砚之回了药庐,反手关上了门。
沈砚之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心里一紧:"你没事吧?""没事。"白渊笑了笑,
眼底却有疲惫,"只是耗了点灵力。"那天夜里,沈砚之被噩梦惊醒。
她梦见妹妹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沈明远抓着她的手,逼她签下放弃治疗的同意书。
惊醒时冷汗涔涔,却发现白渊不在身边。她披衣下床,看见白渊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月亮。
月光洒在他身上,竟让他的身影变得有些透明。"白渊?"他回头,
琥珀色的瞳孔里带着血丝:"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为什么?"沈砚之的心猛地一沉。
"老道是玄清观的人,他们世代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白渊的声音很轻,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留在这里会连累你。""我不怕。"沈砚之抓住他的手,
冰凉的触感让她心慌,"我跟你一起走。"白渊反手握紧她的手,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砚之,人妖殊途,我们本就不该在一起。
""是你说要陪我看遍谷里的四季!"沈砚之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他手背上,"你说过的!
"他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好好照顾自己。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月色里。院子里只留下几片脱落的蛇鳞,
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第三章心头血白渊走后,沈砚之病了一场。高烧不退,
梦里全是他的影子。有时是白蛇盘在药柜上,有时是他穿着月白长衫对她笑,
可每次伸手去抓,影子就碎了,像被风吹散的雾。沈明远来接她时,她正躺在床上,
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他没多说什么,让保镖把她抬上马车,扬长而去。
回到城里的沈家别墅,沈砚之像个提线木偶。沈明远请了医生给她输液,她不反抗,
也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的高楼发呆。她想念药王谷的雾气,想念药炉里飘出的药香,
想念那个穿着月白长衫的身影。半个月后,她的身体渐渐好转,
却在某天深夜收到一封匿名信。信封里只有一片蛇鳞,莹白的,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沈砚之握着蛇鳞,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她翻出藏在箱底的药箱,从后窗翻了出去,
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玄清观。玄清观在城郊的山上,香火鼎盛。沈砚之混在香客里,一路打听,
终于在观后的禁地里找到了白渊。他被锁在桃木柱上,身上缠满了符咒,月白长衫被血浸透,
七寸处的金环黯淡无光。看见沈砚之,他琥珀色的瞳孔猛地收缩:"你怎么来了?快走!
""我不走。"沈砚之蹲在他面前,眼泪掉个不停,"我来救你。""救不了的。
"白渊笑了笑,嘴角溢出鲜血,"他们要用我的内丹炼药,给那个老道续命。
"沈砚之的心像被刀剜了一样疼。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
鲜血滴在缠他的符咒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砚之!你干什么!"白渊的声音带着惊恐。
"玄清观的古籍上说,至亲的心头血能破符咒。"沈砚之的脸色苍白如纸,
却依旧固执地割着自己的手腕,"我不知道我算不算你的至亲,但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鲜血顺着符咒流淌,那些金光闪闪的符咒竟真的开始褪色。
桃木柱上的锁链发出咔咔的声响,似乎随时都会断裂。"你疯了!
"白渊看着她不断流血的手腕,眼眶通红,"人的心头血损耗不得,你会没命的!
""能救你就值得。"沈砚之的声音越来越弱,视线开始模糊,"白渊,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话音未落,她便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感觉有人接住了她,熟悉的薄荷香萦绕在鼻尖,像药王谷的雾气,
温柔地将她包裹。第四章蛇蜕沈砚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药庐的竹榻上。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她手背上,暖洋洋的。她动了动手指,看见白渊正坐在榻边,
低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是后怕。"你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沙哑,"感觉怎么样?
""你......"沈砚之刚开口,就被他捂住了嘴。"我没事。"白渊笑了笑,
七寸处的金环重新变得明亮,"你的血真的破了符咒,玄清观的人拦不住我。
"沈砚之看着他,突然想起昏迷前说的话,脸颊瞬间红了。她别过头,假装看窗外的药田,
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白渊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恰到好处:"砚之,我也喜欢你。
从五百年前就开始了。"沈砚之猛地回头,眼里满是诧异。"五百年前,
我还是条刚修出灵识的小蛇,被猎人追杀,是你救了我。"白渊的声音很轻,
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梦,"你那时还是个小姑娘,扎着两个辫子,把我藏在药篓里,
喂我吃你偷偷留的糕点。"沈砚之愣住了。她想起奶奶说过,
沈家祖上出过一位很厉害的女医,也住在药王谷,只是后来不知所踪。
"你是说......""嗯。"白渊点头,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你是她的转世。
我找了你五百年,终于等到你了。"原来缘分早已注定,跨越了五百年的时光,兜兜转转,
他们还是找到了彼此。那天下午,沈明远又来了。这次他没带保镖,
只是一个人站在药庐门口,看着正在晒药的沈砚之和白渊,眼神复杂。
"你妈让我给你带点东西。"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木盒,放在石桌上,
"她说这是念念留给你的。"沈砚之打开木盒,看见里面放着一个草蛇编的小玩意儿,
是她小时候给妹妹编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没病。"沈明远的声音低了下去,
"是我骗你的。我只是......想让你回来。"沈砚之没说话,
只是默默地把木盒收进抽屉。"念念走的时候,手里攥着这个草蛇。"沈明远看着远山,
声音带着哽咽,"她说姐姐编的蛇最像真的,能保护她......""爸。
"沈砚之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我不怪你了。"沈明远愣了愣,随即转身,
头也不回地走了。马蹄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山道尽头。白渊走到沈砚之身边,
轻轻揽住她的肩:"都过去了。"沈砚之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
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她想起妹妹,想起父母,想起那些错过的时光,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次却带着释然。入秋时,白渊开始频繁地嗜睡。他总是盘在药柜上,化作白蛇的模样,
睡得很沉,连沈砚之给它换药都醒不过来。沈砚之知道,他上次强行冲破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