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
顾砚城下定决心要离开沈竹澜的那天,径直去了领导办公室。
“领导,我想申请加入解密局。”
领导正在批文件的手一顿,抬头看他:“你知道解密局是什么地方吗?去的人都要抹去身份,把自己一辈子奉献给国家。这意味着,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了。”
他放下钢笔,眉头紧锁:“如今你姐姐已经战死了,我们怎么可能再让你……”
“而且,你和沈团长不是结婚了吗?你舍得离开她?”
顾砚城心想,舍得。
因为他不要她了。
但他只是平静地说:“这是我的决定,请领导同意。”
领导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申请表:“我已经给你报上去了。抓紧时间处理私事,两周后组织会派人来接你。”
他顿了顿:“到时候,会为你安排一场‘死亡’。”
“谢谢领导。”顾砚城敬了个礼,转身要走。
“砚城。”领导突然叫住他,欲言又止,“你和沈团长……”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摆摆手:“算了,你走吧。”
顾砚城知道他想问什么。
他还是不相信他会离开沈竹澜。
沈竹澜是他姐姐最好的朋友,整个军区大院谁不知道,他从小就爱跟在沈竹澜身后跑,喜欢她喜欢得人尽皆知。
可沈竹澜眼里只有她的竹马杜景承。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只能躲在角落里默默祝福。
直到三年前那场任务——
他姐姐为救沈竹澜而死,临死前的遗愿,是让沈竹澜嫁给他,照顾他一辈子。
沈竹澜答应了。
可婚后的日子,比当和尚还难熬。
或许是她觉得是他横插一脚,才让她和杜景承错过,所以这三年来,她变着法儿地补偿杜景承。
每月给家里的津贴,转头就送到杜景承手上;
他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被她让给了杜景承;
他千辛万苦考取的工作,她一句话就调给了杜景承;
到最后,连他姐姐留给他的遗物手表,也只因杜景承一句“喜欢”,就被她送了出去。
顾砚城彻底死心了。
他终于明白,沈竹澜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
他不是没想过离婚,可沈家祖训,只能丧偶,不能离婚。
所以,他选择用“假死”的方式彻底消失。
这样,她的责任也算负到了头,不会觉得对不起他姐姐,也能好好和杜景承在一起了。
走出军区大楼,顾砚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初秋的风有些凉,他裹紧了单薄的外套,突然在街角的梧桐树下,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沈竹澜一身军装,腰细腿长,明艳的侧脸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而杜景承穿着白色衬衫,低头冲她笑。
郎才女貌,般配得刺眼。
沈竹澜手里拿着糖炒栗子,正一颗颗剥好喂到杜景承嘴里,又用手指轻轻擦掉他唇角的碎屑。
顾砚城心脏猛地一缩,转身就要走。
“砚城!”杜景承却先看见了他,笑着招手,“好巧啊!”
沈竹澜回头,眉头微蹙:“这个点,你怎么在外面?”
顾砚城知道她的意思,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家研究新菜式,等她回来吃饭。
这三年来,他变着花样学做菜,手指被油烫出无数水泡,就盼着她能尝一口。
可她从来不吃。
就像他掏心掏肺地爱她,她却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出来办事。”他淡淡道。
沈竹澜目光锐利:“什么事?”
顾砚城刚要开口,杜景承就抢先道:“你是不是出来买那条手表的同款啊?”
他一脸愧疚:“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你姐姐送你的,不然也不会跟竹澜开口要。后来我想还给你的时候,又不小心摔碎了……你不会怪我吧?”
顾砚城指尖发颤,还没说话,沈竹澜就冷声道:“手表坏了也好。你姐姐去世多年,你也该走出来了。”
她顿了顿:“这东西放在家里,只会让你触景伤情。”
话说得冠冕堂皇,可顾砚城知道,她不过是在替杜景承开脱。
他不想再待下去,转身要走,杜景承却一把扯住他:“砚城,竹澜给了我三张电影票,一起去看吧?你不去就浪费了。”
顾砚城看着塞到手里的电影票,突然想起上周部队给沈竹澜发的补贴,其中就包括这三张电影票。
当时他还偷偷高兴,以为终于能和沈竹澜约会了。
可她把票锁在抽屉里,一直没给他。
原来,是留给刚出差回来的杜景承。
这三年来,一直如此。
部队发的罐头,她全送到杜景承家;
他发烧到39度,她却在医院陪杜景承看感冒;
就连结婚纪念日,她都能因为杜景承一个电话,丢下他匆匆离开……
他只有一个“丈夫”的名分,而杜景承,却拥有沈竹澜的全部。
“走吧砚城!”杜景承亲热地揽住他的肩,“听说这部电影可好看了!”
顾砚城被半拖半拽地带进了电影院。
整场电影,沈竹澜的注意力全在杜景承身上。
察觉到杜景承冷,她立刻要来毛毯给他披上,却没发现顾砚城也在发抖;
杜景承被电影镜头感动到,她连忙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抚,没管一旁的顾砚城;
甚至一向洁癖的沈竹澜,还喝了杜景承剩下的半瓶北冰洋汽水,而她碰到顾砚城一下,都要用手帕擦好几遍。
散场时,人群拥挤。
沈竹澜直接挽住杜景承胳膊,依偎着走了出去。
“你看看人家的妻子!”旁边一个男人羡慕地暗示自己妻子,“多小鸟依人,你能不能学学?”
有人笑着打趣:“同志,你跟丈夫感情可真好,一看就很爱他。”
沈竹澜脚步一顿,沉默半晌,低声道:“嗯,我确实很爱他。”
她没否认“丈夫”这个称呼。
顾砚城跟在他们身后,突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