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灌入焦黑的废墟,吹散了最后几缕不甘的青烟,也吹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混合的死亡气息。叶铭站在残垣断壁之外,指尖残留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波动。方才,他以练气二层的神念,强行搜魂了那个刀疤脸。
信息很粗糙,如同翻阅一本被水浸透又晒干的残破账本。
赵天豪…赵雄才的独子…省里都排得上号的巨富…征地?赵天豪那张倨傲的脸在记忆中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清晰的画面取代:张扒皮谄媚地递上雪茄,拍着胸脯保证:“豪少您放心,王家庄那点破事,小的保管处理得干干净净,绝不给您添堵!不就是几个不识相的泥腿子嘛,有的是法子让他们闭嘴!”
果然。高高在上的赵公子,恐怕连王家庄在岳阳县哪个犄角旮旯都不知道。他随口一句吩咐,下面自然有张扒皮这样的恶犬去撕咬、去扑杀,只为讨主人欢心,顺便从中捞取油水。原主叶铭的死,在赵天豪眼里,恐怕连一丝涟漪都算不上。
蝼蚁的命,自然由下等的蝼蚁去践踏。
“也罢。”叶铭眼中寒芒流转,如同冰河下的暗流,“便从这爪牙开始,一层层…撕上去。”
搜魂所得,张扒皮此刻的巢穴——一个所谓的“堂口”,位于湘南市岳阳县县城近郊,距离这化为焦土的王家庄,不过三十公里。对于凡人,这是需要交通工具的距离。对于曾一步跨越星河的紫薇仙尊,哪怕只剩练气二层的微末灵力,亦不过是咫尺。
叶铭瞥了一眼口袋里原主留下的几张皱巴巴、沾着血污的零钞。坐车?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不存在的嘲弄。凡俗的钢铁盒子,哪有仙家缩地之法来得自在?
他不再看身后那越来越近、闪烁着红蓝光芒的警车长龙,一步踏出。
脚步落下,看似寻常,地面却仿佛在他足底微微收缩!周遭景物,枯树、田埂、远处的村舍轮廓,骤然变得模糊、拉长,如同被无形之手向后急速拖拽。夜风在他耳边发出尖锐的呼啸,却连他一片衣角都未能掀起。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夜色中,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虚淡残影,沿着乡间小路,朝着县城方向,疾掠而去。每一步踏出,身形便诡异地出现在十数米开外,快逾奔马,却又无声无息,宛如夜行的鬼魅。
……
与此同时,王家庄废墟现场。
消防车巨大的水龙早已停歇,水汽混合着焦烟弥漫。几个消防员和警察站在焦黑的断壁前,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困惑。
“队长…这火灭得…太邪门了!”一个年轻的消防员抹了把脸上的黑灰,指着焦黑的木梁,“你看这烧灼痕迹,深度和范围都表明火势非常大,而且是在猛烈燃烧时突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瞬间熄灭的!”
“更邪门的是这个!”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蹲在地上,用手电照着焦黑地面上一圈相对干净、甚至有些发白的区域,“看这里,像是…瞬间缺氧造成的?周围的燃烧物都成了碳,只有这一圈,像是被某种力量瞬间抽干了所有氧气,连高温都来不及完全碳化就熄灭了!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还有,”另一个警察拿着勘察灯,扫过四周泥泞的地面,“根据村民提供的线索和现场痕迹,至少有十到十五个人来过这里,看脚印是围攻的姿态。但…没有离开的脚印!除了…除了那个报案村民的脚印和消防车、警车的轮胎印,没有其他任何离开的痕迹!那十几个人…难道都原地蒸发了不成?”
诡异的寂静笼罩着这片废墟。只有夜风吹过焦木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
“章局,您看这…”岳阳县***刑侦大队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向旁边一个穿着笔挺警服、面容英挺却带着一丝与基层格格不入的矜贵气质的年轻人。他正是下派岳阳县“镀金”的副局长,江汉省常务副省长章国栋的独子——章易。
章易没有立刻回答。他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仔仔细细地扫视着现场的每一个细节:那诡异的缺氧熄灭区、焦黑木梁上戛然而止的燃烧纹路、地上杂乱却只进不出的脚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一丝难以形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残留感。
“不是蒸发。”章易的声音很冷静,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是消失。彻底的、不留痕迹的消失。连同他们携带的任何可能留下线索的物品,一起消失了。”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那片发白的地面,指尖传来一种异样的冰冷感,让他心头微凛。
“先封锁现场,一级警戒。所有痕迹,哪怕一粒灰尘都给我保存好!通知市局技术处,派最精干的力量过来,带上光谱分析仪和痕量物质检测设备!另外,立刻排查近期所有与王家庄叶家、龙腾地产赵天豪、以及那个张扒皮团伙有关的线索、监控、通讯记录!重点查今晚张扒皮及其核心手下的动向!”
章易站起身,语速飞快地下令,眼神深处闪烁着强烈的探究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这案子,透着股远超寻常***的诡异味道,让他血液里那份属于年轻人的冒险因子和来自家族耳濡目染的政治敏锐同时躁动起来。
“是,章局!”手下干警立刻领命行动。
章易独自站在废墟边缘,望向叶铭消失的黑暗方向,眼神凝重。直觉告诉他,这个案子背后牵扯的东西,恐怕比他预想的要复杂和危险得多。那消失的十几个人…是谁做的?又是怎么做到的?那个据说被打死又烧死的叶铭…真的死了吗?
……
湘南县近郊,一座孤零零矗立在废弃厂区边缘的三层独栋小楼。这里便是张扒皮经营多年的“堂口”,表面是个物流仓库,实则是他手下混混的聚集地和处理“脏活”的据点。
此刻,三楼最大的房间里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张扒皮,一个身材矮壮、满脸横肉、此刻却脸色煞白如纸的中年男人,正焦躁地如同困兽般在铺着廉价地毯的地板上踱步。他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十几个未接通的电话——全是打给刀疤脸和今晚派去王家庄的手下的!
“妈的!废物!一群废物!都他妈死哪去了!”张扒皮狠狠地将手机砸在沙发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在灯光下闪着油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刀疤脸是他最得力的打手,办事向来狠辣利落,从没出过这种杳无音信的岔子!王家庄那点事,烧个房子弄死个不识相的穷小子,对他们这群人来说就跟踩死只蚂蚁一样简单!怎么会…怎么会所有人都联系不上?
“黑狗!二毛!”张扒皮猛地冲到窗边,对着楼下院子里乱哄哄聚集的几十号***吼,“人都到齐没有?!”
“大哥,能叫的兄弟都到了!一共五十二个!家伙都带齐了!”楼下,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头目仰着脖子喊道,手里拎着一根粗钢管。
院子里黑压压一片,都是张扒皮紧急召集来的手下。有拎着砍刀、钢管的,有怀里鼓鼓囊囊揣着自制土枪的,一个个神情紧张又带着点亡命徒的凶戾。深夜被突然叫来,还要求带上家伙,傻子都知道出大事了。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张扒皮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带着嘶吼,“刀疤他们栽了!栽在王家庄了!老子怀疑是城西‘疯狗’那帮杂碎,趁老子这边人手空虚搞偷袭!他们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这里!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点!看见可疑的,不管是谁,先给老子放倒再说!”
他根本不相信是王家庄那个穷小子能翻出什么浪。一定是道上对头!只有道上的人,才有能力让刀疤脸带去的十几个好手无声无息地消失!
“是!扒皮哥!”楼下传来一阵参差不齐却凶气十足的应和声。混混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家伙,警惕地扫视着围墙外浓重的夜色和远处废弃厂房的幢幢黑影。院子里几盏大功率的探照灯被打开,惨白的光柱来回扫射,将仓库周围照得如同白昼,也映照出墙上斑驳的污迹和地上凌乱的垃圾。
张扒皮喘着粗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走回房间中央,从抽屉里摸出一把保养得油光锃亮的***,咔嚓一声上了膛。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点。五十多个带家伙的兄弟,三层楼的据点,对方就算来的是疯狗,也得崩掉几颗牙!他恶狠狠地想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楼下院子里,混混们神经紧绷地守望着。楼上,张扒皮紧握手枪,眼睛死死盯着楼梯口和窗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突然!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脚步声或引擎声,仓库院子那扇厚重的、被探照灯照得雪亮的铁艺大门外,凭空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一直就在那里,融于夜色,却又被灯光清晰地勾勒出来。他穿着沾满灰尘和暗褐色污迹的廉价夹克,身形略显单薄,面容在强光下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在灯光反射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穿透了院门的阻隔,精准地、毫无感情地锁定了三楼窗口张扒皮的位置!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张扒皮的全身!他浑身汗毛倒竖,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那不是疯狗!绝对不是道上的人!那眼神…那眼神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
“谁?!什么人?!”楼下守门的混混也发现了异常,惊恐地厉声喝问,手中的砍刀指向大门外。
门外的人影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那几个喝问的混混一眼。
他只是抬起了手。
那只沾着泥污和可疑暗痕的手,对着那扇由粗壮铁条焊成、足以抵挡汽车冲撞的厚重院门,轻轻一拂。
没有巨响,没有撞击。
那扇沉重的铁门,连同门框周围的砖墙,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无形的巨大粉碎机!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瞬间扭曲、变形、崩解!坚硬的钢铁如同柔软的橡皮泥般被***撕裂,坚固的砖石化为齑粉!
轰隆隆——!
如同平地惊雷!烟尘混合着钢铁碎片和砖石粉末冲天而起!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破洞,赫然出现在仓库院墙之上!烟尘弥漫中,那个单薄的身影,踩着满地的钢铁残骸和碎石粉末,如同闲庭信步般,一步…踏入了被探照灯照得惨白、挤满了惊骇面孔的院子中央!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据点。所有混混,包括三楼窗口面无人色的张扒皮,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大脑一片空白,难以置信地看着烟尘中那道如同魔神降临的身影。
叶铭的目光,缓缓扫过院子里一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最终,再次定格在三楼那个肥胖的身影上。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烟尘和死寂,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和心脏:
“张扒皮。”
“本尊…来收债了。”